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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关山 第92节
    是而非。这句“危险”,或许是种委婉的拒绝。
    她并不觉得意外。毕竟,连自己爹娘都会拒绝的事,如何指望认识才几个月的外人。
    她抚摸着荷包里的精铁腰牌,不再说话了。
    沙沙小雨笼罩下的车厢静谧,久到她几乎睡过去的时候,萧挽风才再度开口道:
    “以后有机会,和我去朔州关外走走可好?”
    “……嗯?”
    谢明裳骤然醒了。
    她想去爹娘驻扎多年的陇西旧地,去河间王经营多年的朔州大营作甚?
    “不去。”她想也不想拒绝。
    拒绝的两个字脱口而出,萧挽风原本摩挲她发梢的动作便一顿。
    谢明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似乎,拒绝得太干脆了?
    太干脆的拒绝,伤人颜面。
    她翻了个身,这回换了个稍微委婉的说辞。
    “不合适。”
    不论说辞如何,不想随他去朔州关外是真的。
    朔州是河间王领兵发家地,他在朔州大营的旧部众多。她以什么身份陪同他去朔州?
    见到她,当然会有嘴快的人当面问起身份来历,河间王不尴不尬地道一句‘身边人’。
    等以后他有了王妃,夫妻同去朔州时,又见旧部……岂不是膈应。
    谢明裳简直要同情起未来的河间王妃了。
    想归想,等真正说出口的时候,她只说三个字:
    “不合适。”
    “我想去爹娘当年的驻地看看,顺便拜访故人,看看旧地。朔州和陇西相隔可远得很。”
    “殿下,不合适。”
    自从她那句“不去”,萧挽风眉眼间的舒展神色便消失了,唇角不自觉地绷直。视线落下片刻,望向别处,
    “谢家驻守多年的陇西大营?你不必去。”
    这下意外的换成了谢明裳,她吃惊地仰起头:“为什么?”
    无论她如何追问,萧挽风却再不说话了,只继续缓缓抚摸着她柔软的乌发。
    谢明裳死活追问不出第二句,气恼地从他手里抢回发尾,在自己手里捏着。
    “我明白了。直说不准我出关,我还敬你说话直截了当。偏偏绕着弯子说话……明面上‘你不必去’,实则‘你不许去’。对不对?”
    萧挽风道:“并没有这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你不愿随我去朔州,又是为什么原因?”
    谁也不愿意回答。
    沙沙的绵密小雨声里,垂落肩头的乌黑发尾又被温热的手掌握住,缓缓地一圈圈攥在掌心。
    谢明裳几乎睡过去了。
    直到马车停在长淮巷王府门口,下车前夕,车里的静默气氛才被打破。
    萧挽风起身之前,扶起睡眼惺忪的谢明裳:
    “无论你想出关去哪处,再等一等。这个秋冬出关危险。”
    *
    七月初的这个夜晚注定是个多事之夜。
    马车在王府台阶下停稳,谢明裳撩起马车帘,护卫的亲兵一窝蜂涌上前搀扶主上。
    顾沛三步并作两步冲下台阶,扯开嗓门震惊高喊:
    “殿下,你的腿怎么了!哪个杂种敢害殿下,卑职要为殿下报仇——”
    未受伤的右腿踩着地面,受伤的左腿缓慢地往下挪,萧挽风拧了下眉,“太吵了。”
    顾沛倏然闭嘴,小声道:“后院眼睛回来了。殿下和娘子留意。”
    谢明裳上的脚步一顿。
    这么快便回来了?这次送来的又是哪几双眼睛?
    顺着顾沛的手势,她望向王府敞开的门里,影影绰绰立着几个人影。
    顾沛小声道:“就那么巧,今晚娘子刚出门,宫里后脚头就把人送来了。”
    来得还是老熟人,黄内监。原话说的是:
    “榆林街的三名女官送回宫里,严查半个月,剔除了一名和朱司簿勾结往来的奸邪,剩余两名忠心老实的,添补两名内侍,送来服侍殿下和谢六娘子。”
    半敞开的朱漆铜钉大门前,穆婉辞低眉敛目,领着擅长膳食的汪姑姑,两名面孔青涩的少年内侍,四人齐齐拜下,迎接王府主人回返。
    总是跟随穆婉辞身后的陈英姑不见踪影。
    ——
    扩建后的晴风院面积敞阔的很,多住下十个八人也不显得拥挤。
    新来的四人殷勤服侍,主动烧水,准备沐浴药汤。厨房几口大锅水汽腾腾。
    热腾腾的热气弥漫内室。鹿鸣往木桶里添加热水,谢明裳坐在浴桶里,头往后仰,心里无端咂摸出几分莫名好笑。
    小小一个晴风院里,有谢家的人。
    有大长公主府送来的助力。
    如今宫里又重新塞进四双眼睛。王府后院,再度热闹起来了。
    哗啦一声,她自浴桶中起身。
    “穆婉辞不好说,这位汪姑姑,显然和朱红惜一丘之貉。”
    上回她被“囚于合欢苑,三日不进水食”,汪姑姑前来窥探,倒拿兰夏和鹿鸣两个做挡箭牌。谢明裳从此牢记了这位。
    “汪姑姑这双眼睛不能留。”
    兰夏拿过一块布巾仔细擦拭长发:
    “寒酥姐姐领着月桂盯着新来的几个呢。刚刚听她说什么‘三倍月钱,受之有愧,如今到出力的时候了’……什么三倍月钱?”
    谢明裳原本还绷着脸色,听到“三倍月钱”,唇角顿时没绷住翘起:
    “她们自愿留下帮忙,除了大长公主府那一份月例,严长史格外发了两倍月钱。你倒提醒我了,明天我也去找严长史,给你们两个添月钱。”
    鹿鸣忍笑说:“怎么好意思。我看王府账面也不怎么宽裕,还养着那许多亲兵。搞不好还没有咱们谢家宽裕。”
    兰夏哼道:“关王府什么事。娘子找严长史拨下的月钱,那就是娘子给的,我们只管拿着!”
    三位小娘子正低声说笑时,远处忽地隐约传来胡太医的高声惊喊:
    “严长史,了不得!殿下被伤处被马踩踏,筋骨错位啊!”
    “不能再勉强行走了,王府有没有木轮椅?没有?!赶紧赶制起来!”
    余音缭缭,冲破院墙,谢明裳赞许地微微点头。
    衔接得好,转折自然。
    有这句来自御医的诊断,木轮椅就能正大光明地推进王府。
    兰夏和鹿鸣却是猝不及防,彼此交换吃惊的眼神。
    兰夏惊问:“那位当真被马踩踏了?这可不是小伤!伤筋动骨,万一以后腿瘸了,那、那不是残疾了吗!”
    “很好。你们这样想,其他人也都会这样想。”
    谢明裳欣慰道:“三两个月内,就当做他残疾了。”
    兰夏:“……”
    鹿鸣:“……”
    片刻后,院门打开。满院服侍之人跪倒迎接。
    顾沛搀扶着自家主上,胡太医在旁边紧张看顾,缓慢地走进正屋。
    胡太医不放心地叮嘱:“这几日殿下多留意,伤处再不能有任何碰撞……啊,这卧榻极好!尺寸足够,又靠近门,适合轮椅出入。”
    几人合力搀扶萧挽风在西窗下的贵妃榻坐下,胡太医转头又对谢明裳慎重道:
    “娘子恕罪。这几日殿下需得独自睡一处,腿部不可受力……咳,禁房事。”
    谢明裳忍着翻白眼的冲动:“你对我说什么?去跟他说。”
    门外响起细微的脚步声,屋里几人齐齐住了嘴。片刻后,穆婉辞的嗓音在门外道:
    “娘子沐浴好了么?奴婢进门倒水。”
    “进来!”谢明裳扬声道。
    穆婉辞独自进得屋来,
    反手关门。并不避讳屋里的胡太医,直接跪倒在谢明裳面前:
    “娘子,奴婢告发汪姑姑!她乃是宫里派遣的眼线,别有目的!”
    胡太医大吃一惊,“啊哟”一声,起身便要走,被谢明裳眼疾手快给拉住了。
    “贼船都上了,还想着独善其身呢?人家穆女官都没避讳着你。听着罢,胡太医。”
    穆婉辞口齿清晰,三言两语便讲个清楚。
    汪姑姑是宫里有资历的老人,手稳嘴稳,平日只管在厨房里伺候主子膳食。传递消息密报之类的危险事,汪姑姑一概不碰。
    “冯喜公公的原话说:关键时才会动用汪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