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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穗青被池峥噎得语塞,叠声辩解。
    “我们姑娘是最好的姑娘,与你们这些眼盲心瞎之人一两句说不清。”
    “今儿池公子且给我个准话,您若留下,我们定不会苛待你们主仆,您若不留,明日我就亲自护送你二人去盛京城寻亲。”
    “嘿呦,穗青姑娘此话何意?我们公子可不曾说过要去盛京城寻亲呐,你凭什么为我们去留何处拿主意?”
    “莫说我们与主家尚未落契书,即便是落下契书,也不曾卖身为奴,只是雇佣关系而已。”
    苏培盛阴阳怪气凉飕飕提醒。
    “哦,明白了,林纾猜的没错,你们果然不想留下。”
    “我们这座小庙容不下两尊佛爷,那您二人去留随意吧。”
    “我还需去帮
    衬林纾明日潭柘寺施粥一事,你们慢用,林纾为你们准备了盘缠,慢走不送。”
    穗青压着怒火,闪身将姑娘准备好的二十两盘缠与两兜干粮放在桌案上,拂袖而去。
    瞧见银锭与整洁的包袱和有荤有素的干粮,苏培盛傻眼,霎时哑口无言。
    还真准备客客气气放他们走啊?
    “穗青姑娘且慢,池某并无离去之意。”胤禛淡笑回应。
    “啊?真的啊,那你们为何迟迟不愿落契?”
    穗青心下欢喜,面上仍是绷着弦儿。
    只有二人落下契书,收走他们的路引才能稳妥,没有路引,他们压根无法离开京师去别的州府,才彻底无法脱身离去。
    “恩,你们可随时准备契书,签字画押落契。”
    “好好好,过两日就准备契书来,那池公子多吃些酒菜,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穗青咧嘴,又焦急抿紧笑容,踅身离去。
    待穗青走远,苏培盛咋舌嗔道:“费扬古家的奴婢气性真大,哪儿有半点奴婢的谦卑乖顺,有其主必有其奴,上梁不正下梁歪。”
    “施什么粥?那拉氏定在沽名钓誉,妄图借赈灾济贫来博取好名声。”
    “不急,明日去看看。”胤禛斟满酒盏,仰头独酌。
    “羊羔酒甚好,去山下多沽些来。”
    苏培盛呵腰,正要令人去沽酒,却听见主子低沉喟叹:“不必去,这酒买不到。”
    苏培盛亦是对入喉的羊羔酒回味无穷,
    这羊羔酒以肉入酒,色泽晶莹如玉,入口馨香似兰,绵甜甘香,独特的药香、果香、肉香、酒香醇厚。
    相较之下,大内贡酒都稍逊一筹。
    “爷,这羊羔酒估摸着是家酿,奴才去探一探林纾的口风,若能探出配方,今后咱自个酿酒。”
    “不必去探,林纾豁达明朗,直与她说即可,捉笔去问。”
    “告诉她,爷可用教导骑射之术置换。”胤禛慵懒斜依在竹榻,俊颜洇染薄红酒意。
    苏培盛虾着腰,乖乖捉笔去寻林纾。
    从探子口中问出林纾在钓鱼,苏培盛忙不迭赶往青潭边。
    青潭畔,草木芾然细柳毵毵。
    “穗青,快砸那条,快!那条鱼儿最肥!”
    砰地一声,苏培盛被炸开的水花溅一脸,连淬几口河水。
    再瞧林纾,手里正捧着块海碗大的青石砖砸鱼。
    那二人嬉笑着挽起裤腿在水里打滚,全无半分女儿家的矜持与优雅娴静。
    第14章
    “林纾姑娘,我们公子对羊羔酒颇为喜爱。”
    “奈何我是个榆木疙瘩,总酿不好这酒,不知姑娘可赠予配方?我们公子说,他可教姑娘弓马骑射之术。”
    “君子习六艺,并非我夸口,我们公子弓马骑射最为精湛,即便是在...保定府,也无人能出其左右。”
    苏培盛眉眼尽是得意,若非四爷刻意藏拙收敛锋芒,每年诸皇子骑射考核,拔得头筹的未必就是那几位爷。
    “成交。”
    池峥此举正中楚娴下怀,她正愁该如何与池峥多接触,揪出他的破绽。
    楚娴挽起湿漉漉的袖子,接过笔写酒方。
    苏培盛揣袖,探头看林纾下笔,啧...
    林纾的字丑得不忍细看,短短十二个字,愣是写错三儿...
    “咳咳咳..”穗青没忍住捂着嘴巴咳嗽。
    楚娴回过神来,将笔递给穗青:“我口述,你来写。”
    楚娴对繁体字着实束手无策。
    满女不必强制写汉文,只需流利诵读《女则》《女诫》,再能简单书写几个常见汉字即可。
    是而她虽精通满文,却并不擅长书写汉文繁体字。
    平日里若需用汉文书写之物,都由穗青代笔。
    苏培盛假装漫不经心接过林纾错字连篇的方子,悄悄揉成团,塞入袖内。
    “穗青你仔细记下我说的方子。”
    “新糯米一石、嫩肥羊肉七斤、曲十四两、杏仁一斤、黄梨七个、木香一两。”
    “糯米如常浸蒸,羊肉、曲、杏仁煮烂,梨捣取汁,一同拌入蒸熟糯米,入木香同酿,勿犯水,十日后可成羊羔酒。”
    “羊羔酒越鲜口感越醇厚,切记不可陈过夏日。”
    “哎呦,多谢林姑娘赐教,您可随时寻公子学射箭。”苏培盛接过配方,迭声致谢。
    “那今后就有劳池公子了。”楚娴客套福身致谢。
    苏培盛拱手作揖,拔步回厢房,犹豫一瞬,他先将林纾写的错字连篇配方捧到四爷面前。
    “爷,这是林纾写的,错字连篇,她估摸也觉得不好意思,又让穗青帮忙誊抄一份。”
    苏培盛将穗青誊抄的配方捧到四爷桌案前。
    胤禛接过那份潦草涂改的配方,忍俊不禁。
    他随手将做好的字帖递给苏培盛:“拿去给林纾,让她勤加练习,每日写两张字,交予我亲自检视。”
    楚娴得到字帖,转身丢给穗青,却被穗青退回来。
    “林纾,旁的都好商量,唯独练字需你亲力亲为,我与羡蓉都商量好,谁都不能帮你。”
    穗青摇头退到一旁,外界关于姑娘的传闻数不胜数,唯独说姑娘不学无术,她无从反驳。
    万岁爷推行满汉一家,诏令满蒙勋贵需研学儒道汉文,唯独姑娘油盐不进。
    莫说吟诗作对,用汉文写锦绣文章。
    就连她汉文名字烏拉那拉楚嫻,短短六个字,都能写错俩儿,且屡错屡犯,死不悔改。
    穗青方才扫一眼字帖,诸如蘿蔔,蘋果,櫻桃,鳥獸蟲魚,車馬,想必姑娘能念错一多半。
    穗青担心姑娘会被外人笑话,忍不住心软凑到愁眉苦脸练字的姑娘身侧。
    “姑娘,这几个字,女先生和奴婢都教过您,您还记得吗?”
    穗青指出几个姑娘必定念错的字儿。
    楚娴盯着字帖,苦大仇深。
    烏龜、蘿蔔、勝、歷、鬥、匯、薑、廳。
    第一个字儿她知道,乌的繁体字,她的名字。
    嘶..她倒吸一口凉气,其余一个不认识。
    “穗青啊...”楚娴可怜兮兮扯扯穗青衣袖,扁着嘴,下巴轻颤,乱念一通。
    “乌毛、葡萄、腾、止、门、淮、僵、聪。”
    “......”穗青嘴角抽抽,欲哭无泪,只得安慰自己,姑娘好歹念对她名字里的烏字,薑字姑娘半猜半蒙也念对啦。
    穗青颤巍巍指向薑字:“姑娘,这个字儿,您遣个词儿。”
    “缰绳?疆域?僵硬?总之这字儿仓颉来都得这么念。”
    “是生薑啊。”
    啪嗒..
    楚娴惊愕搁笔,什么玩意?
    这字到底和生姜有什么关联?
    穗青并未给她缓神的机会,小嘴儿嘚吧嘚吧刀子似的戳她心口。
    十个字她只念对一个字半。
    谁能猜到烏龜念乌龟、蘿蔔念萝卜,而不是葡萄、勝念胜、歷念历、鬥念斗、匯念汇、薑念姜、廳念厅。
    “这个字儿念什么?您好好想想。”
    楚娴痛苦挠头,瞪大眼睛看向竈字,瞬时眉眼眼笑,她还没蠢到方才读过的龟字转头就忘。
    “龟!”
    当穗青无情说出竈念灶,楚娴气得骂骂咧咧摔笔。
    “不念了!我又不考女秀才,学这些做甚!”
    “姑娘,古语有云,人不通古今,马牛而襟裾,池公子的文章奴婢瞧过,落纸锦粲镂冰斸雪,超然脱俗,您得好好写,莫叫池公子看笑话。”
    楚娴蔫巴地俯身捡起羊毫笔,闷声回答:“好吧。”
    “你出去吧,我自己练字。”
    待穗青离去,楚娴翻出积灰的字汇词典,待查阅到裾马襟牛,她扶额尬笑两声。
    好个穗青!竟拐着弯骂她是穿衣衫的愚昧无知牛马禽兽。
    楚娴灰溜溜摸摸鼻子,将裾馬襟牛四个字誊抄到宣纸上,回头定让穗青装裱起来,挂在她床前时时躬身自省。
    穗青在门外站一会儿,姑娘虚怀若谷宅心仁厚,断不会因她逆耳忠言迁怒于她。
    稍站片刻,她从窗缝窥见姑娘乖乖伏案练字,这才松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