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她谨小慎微,深居简出,只与挚友郭络罗氏往来,就怕再惨遭毒手。
“娴儿,你是不是不喜欢四阿哥?”
郭络罗氏岂会察觉不到娴儿对四阿哥全无半点私情。
“凝儿,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古来天家无情,若有情爱羁绊,未必是好事,你与八爷之间亦如是,凡事都需想开些,大度些。”
楚娴想起历史上八福晋郭络罗氏散骨扬灰的下场,不免疾首蹙额,可想起这些年来她改变历史的恶果,登时恐惧地攥紧掌心。
“八爷与别的皇子阿哥不一样,他待我极好,好了好了,言归正传。”郭络罗氏伸手捂住绯红脸颊。
“我今儿是来问你去不去木兰秋狝的,四阿哥还陷在江南困局里呢,今年他不去。”
“今年木兰秋狝,从八月初持续到十一月末,御驾得在木兰围场待四个月,你若又不来,定无趣的紧。”
楚娴捻指轻点她眉心,打趣道:“我才不去碍眼,回头打扰你与八爷卿卿我我,你帮我多猎些皮料回来,我正好缺件银狐皮里的氅衣。”
“姑娘。”门外传来小丫鬟羡蓉焦急轻呼。
楚娴面色一沉:“今儿他又偷走什么?”
“回姑娘,嫁妆箱里少了缎面狐肷皮褂一件、青玉执壶一件、红填漆宝相花式捧盒二对、金珀烟壶二双、双喜字金扁方一件。”
“岂有此理,他怎敢如此猖狂盗用你的嫁妆!他拿去哪狂嫖滥赌了?”
郭络罗氏气的破口大骂,振袖扬鞭,气势汹汹就要追出去。
楚娴慌忙攥紧她衣袖:“你先别恼,且听我说。”
作者有话说:
----------------------
开新书啦~
第2章
“除却陪嫁庄子与铺面奁田,我巴不得他们将我的嫁妆偷光,如此才能为我的嫁妆添箱,以壮奁色。”
楚娴好整以暇,将镜袱揭起,坐在镜前惬意篦头。
“娴儿?你莫要胡枝扯叶的。”郭络罗氏瞠目结舌,紫漒了面皮。
“天底下不论大家小户嫁姑娘,但凡有一线之路,都得赔送点儿嫁妆,更甭提添妆奁或添房,若女子没嫁妆,定会被夫家瞧不起。”
“这几年,你那几个浑不吝的兄长都快将你的嫁妆给搬空,你还如何添箱壮奁色?”
“你那一百二十抬的嫁妆如今还剩多少?”
楚娴抿唇忍笑:“一百四十二抬。”
“你真是..啊?”郭络罗氏愕然:“怎么还越偷越多?”
“姑奶奶,你定是在诓我哩。”
楚娴挽起宽袖,将绣帕子掖在琵琶襟前,笑眼盈盈抓住婉凝的手:“是真的,早在我二哥三哥偷我嫁妆之前,我自个已将嫁妆偷得精光。”
“我额娘去的早,大哥二哥三哥与我并非一母所出,我嫡亲的四哥五格又远在西北军中,我那些嫁妆多半都是我额娘从前的嫁妆添箱,怎能便宜外人!”
“我比他们偷的还狠。”
“我早将嫁妆统统替换成便宜货,兽皮华裘换成碎皮补缀的千张袄,金饰掉包成铜胎鎏金,银饰换成锡胎镀银,值当不得几两碎银。”
“回头我再拿嫁妆清单找我阿玛闹腾几日,偷走的嫁妆还能还回来许多,我阿玛好面子,还回来的都是真金白银,沙金破铜换真金白银,忒值当。”
楚娴并未全说实话,她傍身的私产并未写入嫁妆清单,这些私产若置换成银钱,能让嫁妆清单翻两番。
她捻起影青紫粉盒把玩,敛眸剪断纷杂思绪。
她偷自己嫁妆,存着私心,虽说女子婚后嫁妆不并入夫婿家产,嫁妆归属权和支配权由自己做主。
但她嫁给四阿哥之后,免不得要赏赐后院姬妾,即便是亲王福晋,年俸也才区区四百两,历史上雍正帝潜邸后宅姬妾众多,压根就是杯水车薪。
若要让她用自己的嫁妆贴补后宅小妾撑门面,比杀了她还难受。
嫁给未来雍正帝算她倒血霉,即便她带金山银山出嫁,四阿哥也不会因此高看她一眼。
她这辈子既注定无宠,若还无银钱傍身,成日里仰人鼻息过活,还不如横刀抹脖。
谁都别想动她的银子!
郭络罗氏怔怔然:“如此也好,咱这样没额娘的孩子就得为自己争前程,你阿玛虽耳根子软,但你好歹还有阿玛。”
眼瞧着婉凝愈发沮丧,楚娴慌忙从妆奁匣子取出一支点翠烧蓝金蝶簪,斜斜插在她旗鬓。
“凝儿,安亲王府重茵而卧,列鼎而食,你外祖安亲王虽作古,但你几位舅舅待你极好,我好生羡慕。”
“不说这些扫兴之事,娴儿,今儿教引嬷嬷教你什么了?”
“男.欢女.爱啊,还能教什么?”
楚娴换上软底靸鞋,打着哈欠,将压在书柜底下的小匣子取出。
“这些都给你了,一会拿走,回去藏好,别被人瞧见。”
郭络罗氏打开螺钿填漆匣子,好奇把玩铜人。
“娴儿,你今儿可曾学到如何承恩叼露来着?”
“噗...”楚娴正用淡竹盐水漱口,乍然听到这句淫.艳粉戏中乱用的虎狼之词,登时喷出一口茶水来。
“咳咳咳...还能如何叼,就那样叼。”
“用嘴叼?”郭络罗氏面颊绯红,摆弄那对儿难舍难分的密宗欢喜佛。
承恩叼露如此正经的词儿,竟被粉戏给抹黑得体无完肤。
楚娴欲哭无泪,抬手啪一下打在婉凝手背:“你少看些粉戏吧。”
郭络罗氏咧嘴嘿笑:“说起粉戏,内聚班精细重排了《战宛城》,明儿咱去观摩观摩?”
楚娴涨红脸,闭了闭眼,脑海里浮现上个月看《战宛城》的情形。
剧情狗血还香艳,戏台转场之时,莫名其妙出现一张绣床,男戏子抱着女戏子,将淫.荡神态刻画入骨。
女戏子三寸金莲勾着男子脖子,暧.昧耸.动.身子。
红纱帘摇曳,穿着绣花鞋的细腿露出一截,纤细莲足时而蜷缩,时而舒展,荒诞不经的上下摇晃颠簸。
时不时从帐内发出女子嗳嗳哼哼的妩媚娇声,还从帐子缝往外洒鸡蛋清,不用猜都知道蛋清代表何物。
她当时距离戏台仅十步开外,让人面红耳赤的叫声充斥耳畔,没想到看似保守的古人竟如此奔放。
她简直害怕极了,真怕戏台上那二人忍不住当场做起来。
托婉凝的福,那夜,她亲历了古代戏曲的糟粕——粉戏。
难怪慈禧太后让光绪帝陪看戏还被光绪帝嫌弃。
若慈禧成日里沉迷的是这般狎昵的粉戏,还让光绪帝陪看,简直丧心病狂。
“等你回来再看。”楚娴红着脸小声咕哝道。
“咳,姑娘,您该练字帖了。”支摘窗棱格映出一道高壮身影。
乳母春嬷嬷听见婉凝姑娘又在撺掇自家姑娘学坏,登时绷起声儿来。
自家姑娘性子内敛,唯独与安亲王外孙女婉凝姑娘交好,只是婉凝姑娘的性子过于跳脱,活脱脱压不住的泼猴性子。
“娴儿,我该回去了,等从木兰围场回来,我给你带皮料。”
父母双亡寄人篱下数年,郭络罗氏自是听弦知意,当即起身将去。
“我送送你。”
楚娴来不及换下靸鞋,挽起婉凝微凉手掌,二人绕过阶柳庭花,甩开身后一众丫鬟仆妇。
“凝儿,我今年新调制了玉容散,方才已让丫鬟放在你马车里了,木兰秋狝烈日当空马毛蝟磔,你多擦些玉容散,别晒糙了。”
“好娴儿,我方才还在心底念着外头的玉容散比不上你做的,那我笑纳了。”郭络罗氏满眼笑意,攥紧娴儿。
“咱两谁和谁?假客套做甚?”
楚娴淬了一句,亲
自将婉凝送出垂花门外,方才折步回到闺房内。
“姑娘,方才老爷遣人送来二百两银子,让您得空去补齐今儿三爷拿走的物什。”春嬷嬷端着盥洗铜盆施施然踱步而来。
“恩,把银子收在老地方,再去添置新的破铜烂铁,让他们继续偷。”
“春嬷嬷,明儿我要出门巡视京郊七座陪嫁庄子,你留在府里盯着些。”
“姑娘三思,顺天府遭遇蝗灾,百姓流离困苦骇目惊心,不忍卒读。”
“九门不允顺天府流民入四九城内,流民盘桓于京郊,近来京郊百姓倒悬,四方盗贼蜂起,怙恶不悛,无辜百姓罹殃,您岂可去那民风浇薄、宵小横行之地。”
楚娴不以为意,天子脚下能出什么事儿?
她若不离开府邸,又如何让那几位好兄长放开手脚继续偷嫁妆?
还有京郊百望山南麓那座陪嫁庄子,她得亲自去盯着才安心。
春嬷嬷碎碎念一整晚,到底还是没改变姑娘的主意,忙不迭跑去老爷跟前念叨一番。
费扬古这几日正忙着前往木兰秋狝的繁多琐事,他早年已致仕,如今闲赋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