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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月光将一行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等回了永煦院,医官替槛儿诊了脉确定腹中胎儿无事,已过了寅时三刻。
    觉是睡不成了。
    骆峋收拾一番,简单垫垫肚子出门上值。
    走出后院,他交代海顺:
    “那人在孤散衙前审完,什么能让人听什么不能让人听,你自有衡量。”
    “是。”
    .
    “蠢货!蠢货蠢货!”
    曹良媛忍了一路,回了沁芳居又在卧房的妆台前静坐了一刻多钟。
    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爆发了,一股脑儿把妆台上的东西砸了个遍。
    弄墨跪在一旁,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抚琴……
    抚琴就这么没了。
    明明不久前她们还并肩跟在主子身后,明明临睡前她们还在一起说笑。
    说她们今年除夕要给家里人寄多少银子,要把主子赏的珠花给家中姐妹。
    主子之前跟她们许诺过。
    说她们虽是她从娘家带来的,但她不忍叫她们在宫中蹉跎之死。
    所以等她们满二十五了,主子便会向太子求一纸令旨,放她们归家。
    回家,多好啊。
    虽然回去了也要继续做奴婢,可好歹她们的爹娘、弟弟妹妹都在曹家啊。
    她们也是有爹娘疼的。
    主子待她们好不假,可她们也会想家人。
    会想回家。
    弄墨和抚琴都把回去后的日子畅想好了。
    家生奴婢成家多半要配府里的家生小厮,而她们是大丫鬟,知道太多事了。
    老爷夫人不会放她们出府嫁一个清白人家,多半要把她们配给管事的儿子。
    所以弄墨和抚琴就想,没事啊。
    等成了婚梳了妇人髻,她们要升为府中的掌家娘子,能自己做主很多事了。
    到时候两人一起怀孩子,生孩子,将来老了再做一对管事嬷嬷姐妹花。
    她们从记事起就在一处,老了也要在一处。
    人生难得一知己,多好。
    然而就在刚刚,抚琴走了。
    撇下她走了。
    可悲的是她此刻哭都不敢为抚琴放声哭,弄墨只觉心口绞痛得厉害。
    这时,摔完东西的曹良媛看向她。
    “抚琴办事什么情况你清楚,你确定她是尽数按我的吩咐办的事?”
    第122章 槛儿病重薨逝,庆昭帝所求为何?
    弄墨没料到都这种时候了,主子居然还怀疑抚琴,她的心不住地往下坠。
    然而看清曹良媛眼里的审视和焦躁时,弄墨忽然又有一种明悟。
    或许正是这样的时候才会怀疑抚琴,她们似乎退无可退了,主子也在怕。
    弄墨克制着哽咽道:“是,确定,抚琴是什么样的人主子还不清楚吗?她向来都是宁死也为着主子啊……”
    曹良媛知道这时候不该怀疑抚琴,但她是真恼,一气之下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她知道。
    眼下都当她是今儿这起事的幕后主使,觉得她是下了狠心要一举置宋槛儿和她肚里的孩子于死地。
    殊不知她根本就没打算做这么绝!
    按她的计划,宋槛儿的肚兜确实会出现在嘉荣堂后院的某个小太监身上。
    但她有明确交代要露出哪些破绽,并叮嘱他们具体该如何小心。
    别将事情闹太大。
    毕竟金承徽脑子不好使是众所周知的事,精妙的设计只会容易暴露她。
    按原计既能让宋槛儿轻易推翻这场局,又能成功往太子心底扎下一根刺。
    同时不会牵扯到沁芳居。
    谁曾想!
    金承徽那个蠢货竟让嘉荣堂死了人,意图往宋槛儿头上扣杀人灭口的帽子!
    这也就罢。
    问题是促成这桩事的那些人手,是她叫抚琴通过彩云把人借给金承徽的。
    结果这些奴才竟不按她的计划走,全听了金承徽的要把宋槛儿往死里按!
    确实。
    按死宋槛儿算不得什么。
    横竖一个奴婢出身的侍妾,可关键人家肚子里揣着的那块肉是皇嗣啊!
    直接把人往死里按,不就等于谋害皇嗣?
    曹良媛承认。
    不久前刚听说嘉荣堂死了人,听那几个奴才指认宋槛儿又是跟人亲嘴,又是企图杀人灭口的时候。
    她在恼怒之后也确实抱了心思。
    想着若能就此把宋槛儿和她肚里的孩子一并弄死,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左右金承徽虽没脑子,嘴毒心狠却是真的,且彩云是她亲自见了人发的话。
    这一点完全没问题。
    曹良媛能肯定。
    这么一来即便弄死了宋槛儿和她肚里的孩子,也只会是金承徽顶罪。
    牵扯不到沁芳居。
    所以曹良媛还挺拭目以待的。
    哪知那姓宋的还真有两把刷子,诏令张口就来,还熟知大靖律令。
    仅凭一张嘴就诈得那几个奴才当场翻了供,还单凭一件根本称不上绣品的绣品认准了做肚兜的人。
    事情到这儿曹良媛便知道要按死宋槛儿行不通了,不过当时她仍旧不慌。
    因为她知道彩云会死。
    彩云也真死了。
    到此为止曹良媛就当今晚看了一出大戏,虽事情发展与她的原计有很大出入,但结果好歹是殊途同归。
    因而曹良媛还算比较满意。
    却是万万没想到太子揪出了她的人,还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给审出来了!
    什么词都不足以形容曹良媛当时的心情,她也想不明白太子是何时插的手。
    她中秋那晚单独和太子说话,为的就是让太子说出那番类似教诲她的话。
    她再坦诚认真地表明自己的态度,降低自己在太子心里犯事的可能性。
    按常理太子便不该事先对她起疑才对,偏事情就是照相反的方向走了!
    曹良媛此刻只觉一把火要把她烧炸了。
    不能说太子的不是,就只能迁怒到金承徽和那些个办事的奴才头上。
    “一个个狗胆包天背主的奴才!自己没那本事反惹得老娘一身腥!”
    弄墨吸吸鼻子。
    “奴婢猜莫不是彩云想讨您欢心,觉得另替您办成这事儿能在您跟前讨着好,所以故意对金承徽改了话?
    亦或者金承徽听彩云说了咱们最初的计划之后另生了狠计,刚巧彩云有心讨好您,便顺势而为了?”
    有可能。
    曹良媛暗道。
    这种人哪儿都有。
    宫里的这些个奴才说是奴才,实则都有各自的小九九,上边的人又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他们办事。
    彩云在这件事上起关键作用,若彩云没那份心,金承徽就算有喜把事闹大。
    第一时间也合该她知晓。
    “作死的贱婢!”
    曹良媛气极,一拳捶在妆台上。
    弄墨没敢再吭声。
    曹良媛从镜子里注意到她的肿泡眼,心头一梗,良久后才叹出一口气。
    “如今就剩我与你了,放心,我不会把你也折进去,叫你步抚琴的后尘。”
    弄墨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抽泣道:“能为主子卖命是奴婢的荣幸,奴婢只怕没本事坏了主子的前程……”
    曹良媛擦擦眼角,拉她起来。
    “不会让你卖命,眼下就先这样吧。”
    她还是那句话。
    后宫之中是一花凋零,一花再开。
    宋槛儿能得宠到何时。
    她倒想看看。
    .
    叽里咕噜。
    曜哥儿吐了个泡泡,好像知道自己在哪儿了。
    刚刚外面有人说“宋昭训安好,腹中皇嗣亦安好”,那个皇嗣应该就是他。
    腹中。
    也就是他在娘的肚子里,这样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他动,娘会感觉到了!
    然后娘动,包着他的像水一样但比水更温暖滑滑的东西也会动。
    那么问题来了。
    已经死了好多好多好多年的他,为什么会在他娘的肚子里呢?
    这个问题曜哥儿睡了一觉醒来还是没想明白,不过他想起了一件事。
    娘薨逝后,他的弟弟骆晞继位。
    称顺平帝。
    父王……
    嗯,叫父皇吧。
    父皇则在一次病愈后开始带着他娘的画像和一撮头发,云游四海。
    他跟着父皇到处飘啊飘。
    每经过一座道观父皇都会进香礼拜,听人讲经说法,再与人探讨五道轮回。
    每天晚上父皇都和娘的画像睡在一起,睡前会从怀里掏出那撮头发看。
    白天行至某处山川湖海。
    父皇会在高高的地方站很久,风吹得他的胡子和衣摆乱飞,每到这个时候曜哥儿都觉得父皇要羽化登仙。
    幸好父皇没有像神仙那样飞走,父皇只会在偶尔赏景结束时开口说话。
    都是很短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