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世事无常。
随着不久之后某个大臣居功自傲,妄图谋反的事暴露,本就对开国功臣心存忌惮的太祖越发怀疑起了这些人。
随着来的便是一系列肃清。
郑家为自保主动交出兵权。
还找理由递了折子,恳请太祖削爵。
最后郑家的兵权没了,但爵位还在,只是封号由奉国公变成了顺国公。
此后郑家人弃武从文,可同时也有了“郑家子孙永不入内阁”的祖训。
如今郑家开国功勋的位置,只剩了个名头。
陛下给太子和郑家姑娘赐婚,无非就是太子已经有了一个望族出身的外家,不需要再有一个有实权的岳家。
换而言之,郑家是靠不住的!
这种情况。
一个不慎别说太子妃的位置没得坐,就是整个国公府可能都要受牵连!
她们已经惹恼过太子一回。
当时若非正值太子太子妃刚大婚不久,太子不好真在那时候废了太子妃。
否则以顺国公府现今在朝中的位置,太子就是请旨赐死太子妃都不为过!
经历了那样的事。
这一年里太子还能让太子妃坐在这位置上,给她体面,已经称得上慈悲了。
若她们还不知收敛。
那就真是自寻死路!
庞嬷嬷想到的,郑明芷也想到了。
只是她刚刚太气了。
以至于连最基本的忌讳都忘了。
此时一经提醒,她也被骇得不轻。
“我知道的奶娘。”
短暂的惊慌后,郑明芷吐出一口气稳住心神,回握庞嬷嬷的手把人拉起来。
“刚刚是我太气,才会一时忘了规矩,没事了,我现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就好,那就好……”
霜云霜月也被叫了起。
只不过再想起太子着封槛儿一事,郑明芷还是控制不住心里的恼意。
她与太子有龃龉不假。
可说到底她现在既然坐在这个位置上,那她就是东宫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这后宅就该由她管。
如今殿下连知会一声都无就抬了她院里的人,这让她这个太子妃颜面何存?
“奶娘你说,殿下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总不能真看上那贱婢了吧?”
“不可能。”
庞嬷嬷斩钉截铁。
“皇家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儿,殿下从小生在宫廷,什么样的佳丽没见过?不可能被那等货色给迷了眼。”
何况殿下处在这个位置,做了十七年的太子,要真能这般轻易为美色所迷。
怕是这位置早换人坐了。
这话不能说出来。
但郑明芷听出了庞嬷嬷的话外音。
她想了想。
觉得也确实如此。
殿下自身就容貌出众卓尔不群,又岂会是那等看人皮囊的轻浮之徒。
可这么一来,郑明芷就想不通了。
自己这一年来安分守己。
对裴皇后与元隆帝尽到了儿媳的本分,和殿下虽未相濡以沫却好歹相敬如宾。
这段时间也没做什么惹殿下不快的事。
殿下怎能知会都无。
就做主抬了她的人呢?
还给的昭训位份!
也是曹良媛三个贱人不知内情,否则这会儿指不定在心里如何笑话她呢。
“难道是因为入朝的事?”
庞嬷嬷小声猜测。
按大靖朝制,皇子及大婚之龄都当入朝为君父分忧解难,为百姓谋福祉。
除去早夭的四皇子。
太子前面的四位兄长。
大皇子信王、二皇子荣王、三皇子睿王和五皇子慎王,他们都在娶了各自的王妃后不久,相继入朝当差。
就连七皇子宣王都在先太子三年成婚后,在五军营后军捞了个从七品的都事。
然而轮到太子。
离太子大婚都过去一年多了,元隆帝依旧不见让其临朝听政的打算。
理由也是现成的。
就是太子年轻气盛心性不定,当得修身养性磨砺心志,方可在将来担得重任。
这纯属瞎扯淡呢。
可元隆帝都这么说了,谁敢反驳?
所以太子这一年做的都是些代祀天地,监修典籍和经筵讲学这类无实权的差事。
直到两个月前。
朝中有人站出来重提让太子入朝之事,看元隆帝这次的态度似有所考量。
太子突然抬了那小蹄子。
许是不想在这个当头被有心人设计,指摘他堂堂储君,竟让后院女子没名没分地跟着他,为他生儿育女。
“您以为呢?”
郑明芷抿唇,觉得有哪不对劲。
可又说不上来。
思忖片刻,她揉揉太阳穴。
“恐就是如此了,便宜那贱婢了!”
庞嬷嬷宽慰道:
“不过就是个暖床的东西,当初挑了她不就是瞅着她臀翘胸大好生养么?
咱们当务之急是盼着那小蹄子尽快开怀,是时生了孩子记在您名下,咱们拿捏她还不是易如反掌?”
郑明芷神情总算缓和了。
“话是这么说,但她的位份到底是殿下给的,我要拿捏也终究不好太过。”
“怕什么?”
庞嬷嬷不以为然。
“殿下性子冷,日后又要忙着政事,哪有时间去管这么个小昭训啊?这后宅里的事,还不都由您说了算?”
至此,郑明芷最后一丝怒意也消失殆尽。
这时,一旁的霜云开口:
“主子,今晚是曹良媛侍寝的日子……”
郑明芷拧眉,神色晦暗。
第10章 “你以为孤今夜该去永煦院还是沁芳居?”
相较于外头各个院里的波诡云谲,新晋宋昭训的东厢房里就平静多了。
海顺一走,槛儿就将寒酥跳珠等人叫进了屋,一一询问起他们的情况。
包括籍贯,何时进的宫,都学了些什么,擅长什么,先前在哪当差之类的。
上辈子随着槛儿的晋位。
身边的人添过不少,也换过不少。
这事儿她做起来得心应手。
除了瑛姑姑。
四个宫女和那四个小太监,都原以为这位只是运气好,才被抬举起来的。
然而眼下宋昭训端坐在北面主位上,漂亮的眉眼还带着少女的青涩和稚气。
可任谁也忽视不了从那双看似清澈无害的眼睛里,隐隐流露出的压迫感。
都是在宫里当差的,没几个蠢的。
几人当即便知晓他们要伺候的这位主儿,不是个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的。
于是更加不敢怠慢。
槛儿问什么,他们皆如实作答。
全部问过了。
槛儿根据几人擅长的,分派了他们今后要做的事,最后叮嘱几句便让人散了,单独把瑛姑姑叫进了卧房。
“姑姑!”
进了屋,槛儿一头扑到瑛姑姑怀里。
瑛姑姑一身棕红织金方格如意纹缎衫,下配孔雀蓝缠枝四季花马面裙,梳着三绺头,髻上两根合乎规制的银簪。
很是得体干练。
“好了好了。”
她抱着槛儿,也红了眼。
“您现在是主子了,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哭鼻子,传出去没得惹人笑话。”
槛儿吸吸鼻子,抬起头含泪笑道:“笑话就笑话吧,只姑姑不嫌就好。”
上辈子她受封时院里的管事姑姑也是瑛姑姑,但槛儿跟瑛姑姑认识,却是在她被调来东宫之前的事。
彼时槛儿八岁,刚入宫。
因生得好,性格温顺安静又心灵手巧,学完规矩后便被选去了广储司。
在衣作坊给娘娘们做衣裳。
瑛姑姑管小宫女们的日常起居,当时槛儿年龄最小,瑛姑姑对她颇为照顾。
可以说,没有瑛姑姑。
槛儿早死了。
直到一年多前。
后宫出了一桩事死了大批太监宫女,导致临到太子大婚,东宫的人手却不够。
内务府着急往东宫挑人。
槛儿当时不到十四,正好在适龄范畴。
想来选人的嬷嬷也是急了。
压根儿没考虑把槛儿这般颜色的小姑娘,放到太子妃的院里当差会不会不妥。
总之槛儿被调到了嘉荣堂。
和瑛姑姑便就此分开了。
上辈子槛儿成了奉仪,看到瑛姑姑是她院里的管事姑姑,还以为是巧合。
还是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
槛儿才得知这根本不是巧合。
而是瑛姑姑听说新晋的奉仪是她,便四处使银子托关系把自己调过来的。
可惜瑛姑姑没跟着槛儿享多久的福,就因为一场突来的严重风寒去了。
如今见到人,槛儿不免悲喜交加。
“瞧您说的这话。”
瑛姑姑掏出帕子给槛儿擦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