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自人群中冲出来一满身冒着阴翳气息的男娃娃。
他大步跑到袁轻面前, 掏出一把用骨头制成的短匕, 果敢的往自己胸口划去, 尖锐刀刃划破他苍白的皮肤, 伤口处居然没有出现任何血迹。
恰巧这时女娃娃悄悄地睁开了自己的眼。
那是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她望着他,似是有些好奇, 眼睛瞪的圆溜溜。
男娃娃一时间恍了神, 动作也停滞了下来。
“文不顾,你还在等什么!”原本欢喜的羊魁族族人大声叱责。
文不顾低下头,眼中的迟疑不再,他丢掉手中短匕, 伸出手,将整个手掌狠狠地剜进自己的胸口。
伴着一声闷哼, 一颗跳动, 闪耀着银白色灿烂光辉的心脏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蹲下身子, 捡起丢下的短匕, 将这颗心脏切碎, 再施展灵力, 很快它便化为一股银白的液体。
文不顾口中念着什么, 铮铮有词, 他引领着它们, 晃动,变化,流淌,最终液体缓缓滴落到袁轻的身上。
随着文不顾的动作和口中低语,他周身上下的阴翳也静悄悄退散。
羊魁族众人皆是提心吊胆的表情,直到幼小的袁轻口中传出响亮的啼哭,稚嫩的娃娃身上流着鲜红的颜色。
她仿佛在大声呼救,可她实在是太小了,哭声渐渐变弱,声音也从越来越大转至越来越小,似乎马上就要离去……
但她的族人却愈发欢喜,更加热情的欢呼雀跃。
“这是天赐这是天赐啊,多谢上苍赐命!“
“有了这女娃娃,用她的命涵养我羊魁族的族心定能保我族百年平安!”
“实属天赐,天赐啊!”
无人在意那散发着微弱生命光辉的幼儿,亦无人在意文不顾红着脸,攥紧的拳头。
……
画面外。
苗树成撤下挡住自己视线的双手,那是文不顾掏出短匕时她因害怕尖锐刀刃而下意识的动作。
心魔发笑,“瞧见那颗真心了嘛?那是你永远也不会永远的东西。”
“它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苗树成反驳,“既然是宝物那我就能寻到,因为我是探宝奇才。”
显然苗树成关注的并不是这颗跳动的真心,她望着袁轻心疼道,“她和我一样,都被人称之为该死的命,才诞生就被下了定义。”
“一定要抹杀她的这条生命,一定要她离去?”
苗树成感到生气,“为什么那些人总能轻飘飘的决定一个人该不该活?”
“因为这是她存在的使命……”心魔唾弃。
苗树成冷着脸反驳了心魔的言论,“才不是,他们就是仗着人多势众,作恶而已。”
“什么是使命?被他们用枷锁困起来,被他们用刀刃划伤脸,被他们束缚起来的这忙碌一生吗?”
“那才不是使命,那是镣铐,那是枷锁!”
“有些东西,我们未必想拥有……”苗树成伸出手摸向自己的额头,“只是因为它从一开始就存在,我们没有办法挣脱出来,才不得不接受。”
苗树成接着又问,“你不也讨厌从参杂脏腻的念想中诞生吗?”
她想,被称为心魔又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情,毕竟它代表着修者修行路上需要抛弃,需要抹掉的贪念。
心魔发出呲呲笑声,“你不是心魔,如何懂我心中所想?”
暗黑的影子声音低沉,“我可窥探世间万物情感,我能畅游万千梦境,我能轻而易举掳掠众人思绪。”
“生为心魔,我为何不愿?”
苗树成挠挠头,“听那么多,看那么多,不烦吗?你可真奇怪。”
“世间爱恨情仇最是美妙,我甘之如饴,”心魔发笑。
“爱恨情仇?”苗树成忍不住吐槽。
“我起码也是修行百年的树灵,这所谓爱恨情仇有什么好看的,左不过就是情情爱爱,悲欢离合的巧合情节而已,有什么好要刻意观赏的。”
“难不成你这个心魔以窥得他人情绪隐私,捉弄他们为乐?”
“呵呵你猜?”
苗树成当即抓紧自己手中的树杈,默默往后缩了缩。
注视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她又提出了新的问题。
“袁轻的族人们从一开始不是还在感激她的诞生吗?”
他们脸上出现的欣喜和笑容,难道不是真心?
可他们不是在笑嘛……
笑,不就是开心吗?
为什么他们能笑着,能开心的决定一个刚诞生的女娃娃性命呢?
”你在问我,还是在问他们?”黑雾再次腾起,眼前画面再次转变。
只是这一次,周遭一切转化为实质,黑雾呈凌厉攻势向苗树成袭去。
“什么…”
黑暗笼罩,苗树成奋力想睁开的视线却感到愈发模糊,恍恍惚惚间能瞧见眼前略过数道人影。
耳边传来清脆悦耳的阵阵鸟鸣,苗树成睁开眼。
眼前是叶葱若碧的草地,缓缓微风吹拂,树影摇曳生姿。
一位身着白衣的少女站在那里,落寞而孤独。
苗树成不解,她是谁?
她好像在等人。
随着响亮的骨铃声响起,少女欢喜惊讶的转身,“你回来啦?”
是袁轻。
来者是文不顾。
他一改先前在画面中的年幼和苍白。
此刻,文不顾低着头,嘴角勾起淡淡笑意,“嗯,回来了。”
他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掏出一株灵药,递给眼前女子,“轻儿,给。”
袁轻探出手,将灵药推了回去,“文不顾,你拼死拼活从你族中考核得到的灵药,给我干什么?”
“我可不敢要!”
女孩捻起头发,脸红的厉害,“你总送我灵药干什么……”
悦耳的女声停了一会儿,袁轻抿着嘴佯装生气,她笑着说,“我问你,你到底什么时候娶我呀?”
原本欢喜的文不顾嘴角倏然回归平稳。
他没有回答,单单伸出手给了袁轻一个亲密的拥抱。
袁轻撇撇嘴,轻轻地砸了他,“臭哑巴!让你说话,你又不说了。”
“你再不说话,我以后都不和你玩了。”
文不顾显然是很害怕女孩的离去,他用力的环抱住她,声音又碎又小,“不,不要走。”
“你别这么用力,我都快喘不过来气了。”文不顾手忙脚乱的将人撒开。
袁轻望着他的动作不忍得发笑,然后叹了一口气,“哎,你这个结巴鬼。”
她摸摸他的头发,将人拉着坐下,“文不顾,你族中考核难吗?”
文不顾低头,“不难。”
她又伸出手,大胆摸了摸他的脸,“你好像瘦了。”
文不顾像是一池没有声音的水,没有回应,而袁轻像是早已经习惯了一样。
她靠在文不顾身边,倾吐着自己的烦恼,“你说族中长老为什么总逼着我杀那些修者呢?”
“我们妖修正常修炼就不能成为强者吗?”
“他们又没做错什么……”
终于他说话了,“你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掉你。”
袁轻又轻轻打了文不顾一下,“就你道理多。”
文不顾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他摇头:“日后,等你去妖界历练便会懂的。”
在外面哪怕是前一秒对你笑意满满的家伙,下一秒也可能会将你开膛破肚。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袁轻懒散的靠在他身上,有些无所谓,“我才不怕呢!”
“你不是说会永远保护我吗?”
“我会保护你。”文不顾似乎是在强调什么,他捂着自己的胸口重复说,“相信我,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袁轻脚轻踩着小草,扭头,亲了亲他的手背,“我知道,你会保护好我。”
他们在草地上依偎了很久,直至灵树上散落下亮着光的虫儿,微弱的光影洒在二者身上,粼光闪闪,连带着身侧的树叶草片也沾染上淡淡微光。
那是属于他们彼此的细腻情愫。
眼前的甜蜜场景,飞绕着的亮光,被风吹散的长发,带着淡淡微笑的女子和抿着唇望着她的深情男子深深地映入苗树成眼底。
好漂亮。
这时周遭空间旋转扭曲,出现一片黑雾。
它问,”你瞧见了吗?那就是爱。”
苗树成望得不够清楚。
她想再离近一点,她想伸出手去触碰,那摸不到,说不清的爱。
苗树成额间发烫的厉害,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缓缓重复,”那就是爱,对吗?”
画面戛然而止,景色顷刻转变,还是那片草地,却不见青葱翠绿,出现在眼前的是干涸败草。
一道女声响起,“文不顾!”
“你胆敢救她,我以后都不要和你说话了!”
文不顾身着玄衣,听见袁轻的言语他身形一顿,停住了脚步,转而加快脚下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