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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关山 第175节
    无数个嗓音齐声大喊:“殿下!”
    当中有个格外响亮的大嗓门,顾沛疯狂打马横刀,杀穿一条血路直冲过来,“殿下受伤了没有!”
    萧挽风抖去长枪尖的血,勒马往回转半圈,接过顾沛递过的黝黑铁扳指,抹去血迹,戴回拇指虎口。
    “回来了?带来多少人。”
    顾沛:“带来五千精兵,一千铁甲重骑。卑职护卫殿下去后方休息。”
    “不必。”萧挽风调转马头,视线遥遥注视开始后撤的突厥轻骑,“机会难得,随我冲锋。一举全歼的时机,就在此刻。”
    山势缓慢起伏的旷野上,咚,咚,进攻鼓声响起。
    两路精兵会师战场,各路校尉队正队副们齐声大吼:
    “冲,冲!跟重骑往前冲!冲散他们的阵脚!一举全歼,就在此刻!”
    漫山遍野都是喊杀之声。战局反转,全歼时机稍纵即逝。
    顾沛领一队铁甲军,浑身盔甲溅满鲜血,咬死前方一路突厥轻骑紧追不舍。被他追击的突厥轻骑队形大溃,往四周分散溃逃。
    身后忽地传来大声惊呼!无数个声音大喊:“顾队正!”“顾队正!”
    有人拍马奔来急喊,“顾队副!回去看看队正!”
    顾沛大惊,猛地一个勒马急停,长枪挂回马鞍,从远
    处急奔而回。“怎么了怎么了!”
    顾淮坐在战马上,身形摇摇欲坠,满身满脸鲜血。他身上披挂的铁甲,早已被刀砍得破破烂烂。
    铁甲军各个都被冷箭射成刺猬,大部分箭尖射不进甲胄,箭杆歪斜挂在甲上。也因如此,这么久时间竟无人察觉,一支不知何处而来的冷箭,从顾淮背后铁甲的破口扎入后心。
    顾淮坐在马背上,身形摇摇晃晃,越来越模糊的视野里,依稀看见顾沛那傻小子打马急奔而来。
    漫山遍野的,都是己方将士。山火在身后熊熊山绕。突厥人丢下满地的尸体。最危险的局面已过去了。
    顾淮干裂的嘴唇翕动几下,问奔来身边的弟弟:“殿下可安全?”
    顾沛的声音在耳边也变得朦朦胧胧的:“殿下身边有上百铁甲军护卫,安然无恙!”
    “我们,胜了?”
    “胜了,我们大胜!”顾沛带哭腔喊,“大获全胜,前锋营立首功!哥,快下马来!我扶你去后方医治。”
    顾淮身体晃了晃,砰,栽倒下马。
    顾沛目眦欲裂,冲上去抱住兄长满身鲜血的身体。
    顾沛语无伦次:“哥,快醒醒,这次立下大功,论功行赏,你这回必定可以升做将军了,你不是一直想领兵做将军的吗!哥你醒醒,别睡,你知道我没脑子!没你带着我,以后我怎么办啊!”
    顾淮勉强睁开眼,带点无奈,看向泪流满面的弟弟,以气声叮嘱:
    “没脑子……就长脑子。以后……靠你自己了。”吐出最后一口气,满怀遗憾、不舍,缓缓闭上了眼。
    浓云卷过天边,才亮了半日的天光逐渐转阴,雨点又从头顶落下。雨势雨来越大。
    东边燃烧的山林火势,逐渐熄灭在雨中。
    旷野中的两军厮杀还在继续,鲜血融入雨水,漫山遍野的土壤染得血红。
    满山将士大吼:“血战到底!”
    *
    黑幕浓重。
    一行十余轻骑化作小黑影,在崎岖山道间减速夜行。
    头顶有什么飘了下来。
    谢明裳拍拍得意的马脖子,示意它行慢些,抬手接住一片随风飘来的轻盈小物。触手冰凉,融化在掌心。
    啊,下雪了。
    东方渐渐亮起。他们连夜急赶四十里山路,成功地绕去前方。
    此刻,一行十余骑勒马停在陡峭山崖高处,借一大片茂密松林的掩护,俯视下方山路。
    守株待兔。
    一日疾行百五十里。七日奔出千里。
    前夜他们路过新城驿,这是位于兰州新城县衙的一处小驿站。
    他们赶到新城驿时,前方的传令信使一行刚刚启程不久,两边擦肩而过。
    得到了准信,谢明裳领众亲兵入新城,好好修整一夜,顺带买了些必要物件。
    第二日继续启程,急赶四十里山路,赶去传令信使队伍前头。
    跳出松林枝头的一轮深秋日光里,谢明裳解下厚氅衣,在风寒料峭的山道高处吐出一口白气,搓了搓冻得冰凉的手。
    “我们运气不错。”她喃喃地道。
    这次朝廷发调兵令,往凉州方向去的传令信使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队伍。
    ——除了携带调兵令的信使本人,另派了监军随行。
    监军,当然来自内廷太监。监军勉强能骑马,但这行进速度可就慢得很了。
    调兵令发出十日,传令队伍居然至今还未出关拢道……
    被他们顺利堵在兰州地界内,追上了。
    天光大亮,山崖下方的山道远处传来一阵轱辘滚动之声。
    内廷出身的监军受不得骑马奔波之苦,弄来一辆小车,躺车里不动弹。传令信使还骑着马,领七八名官兵,满脸晦气地跟车慢行。
    嗡——弓弦轻响。
    谢明裳盘膝坐在山崖边,居高临下,对着拖拉缓行而来的传令队伍,食指扣弦,轻轻地试了试弓弦松紧。
    “还有点远。等他们再近两百步。”
    在她身后,蹲着十名王府亲卫,各个体格健壮,虎背熊腰,身上的行头早换过一身,都穿起山中猎户常见的粗布短打衣裳,配毛皮坎肩,兽皮靴。
    大白天的脸上蒙布,手提砍刀,一副拦路剪径的山匪架势。
    谢明裳逐个打量过去,并无破绽,满意地挪开目光,视线继续盯下方。
    下方山道的车马队伍正在缓缓驶进弓箭射程。
    三,二,一。谢明裳弯弓搭箭,对准队伍马背上的传令信使。
    嗡——羽箭离弦。
    精准命中目标。
    传令信使后背中箭,一个跟头摔落马下,躺在山道边不动了。
    前后跟车的官兵惊慌勒马大喊!
    嗡——又一支羽箭扎在小车木壁上,震颤不休。
    拉车的马儿惊得嘶鸣而起,往前乱冲,掀翻前方两三个骑手。
    手持砍刀的“劫匪”轻骑在一片混乱中现身,从山坡上旋风般冲下山道,把队伍冲散成两截。
    小车里传来内监变了调的尖声怒吼:“何方大胆蟊贼!你们要造反不成?!我等乃朝廷派——”
    鲜血溅上车窗。车里人被惊吓过度,倏然没了声音。
    山道里响起一阵连续的闷哼声、惨叫声。短暂打斗声响很快停歇下去。
    一名亲兵弯腰搜索片刻,从传令信使的怀中摸出细长竹筒,快步上山坡,双手奉给谢明裳。
    “娘子查验下,是不是这个。”
    谢明裳揭开竹筒漆封,从里头倒出一封敕令,打开略读了读。
    果然是朝廷调令。却不是调兵令。
    凉州大营兵马原地不动,只调主将谢崇山一人急返京。
    从头读到尾,谢明裳漂亮的嘴角一撇。
    打突厥人哪有不调兵的?凉州大营兵马不动,只调爹爹一人回京……明显没打算打突厥吧。
    谢明裳扫过末尾的朱红印章,合拢敕令,原样塞回竹筒里,随身携带。
    “就是这封调令,拿到手了。首尾打扫干净,我们走。”
    射出去的几支羽箭被全数取回,包括射中传令信使的那支箭,也被血淋淋地拔出。免得被人追查军械来源。
    谢明裳擦拭干净箭头,把羽箭又放回箭筒,挂去马鞍边。
    她一箭射中传令信使后背,避开了后心致命处,人落马昏迷没死。运气好的话,能留下一条命。
    谢明裳牵着得意绕过茂密松林,边往山下走边想。
    在关内追上信使队伍,伪装山匪劫道,劫走调兵令。镇守凉州大营的爹爹压根没有收到调兵令,自然不会回京。
    以最小的损失,避免最坏的结果,这是设想里最好的局面了。
    她叮嘱:“活着的马儿我们牵走。空车和尸体推山下去。”
    “传令信使丢了朝廷调令,这是掉脑袋的大罪。他和剩下几个官兵侥幸能活,也肯定不敢回京复命。必定会找个地方隐姓埋名躲一辈子,别管他们了。”
    “至于马车里的监军……”她还没想好如何处置监军。
    内廷出身的太监,除了宫廷无处可去。把人放走倒是个大祸患……
    下方的山道传来砰砰的闷响声。
    亲兵们按她的叮嘱清理痕迹,马车和尸体都被推下山崖。
    山道上空荡荡的,只剩几摊血迹。亲兵们正在四处撒沙土,掩埋血迹和打斗痕迹。
    谢明裳起先没留意,瞥了一眼便收回,牵着得意往山坡下走几步。
    脚步忽地一个急停。
    她吃惊地几步转回山崖边,瞠目望向空荡荡的山道。
    没有监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