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偏头,小声咕哝着:“这才不是第二回,小时候不知道打了多少回了。”
郁逍手上用劲儿,把她的脸摆正:“你也说了那是小时候。”
那力道虽重,但蔡月昭要是想挣脱,完全不是问题,可她没挣,只是说:“你行事不端,我打你怎么了。”
郁逍一脸狐疑:“我怎么行事不端了?”
蔡月昭沉默片刻,还是故意说:“你刚才摸我脸,还凑那么近看我。”
郁逍气了个倒仰,一脸難以置信:“蒼天哪,就为这?”
他们俩从小一起长大,他抱过她,背过她,守城那阵子,两人的父亲外出追敌不知所踪,两人的母亲昼夜守城,那生死攸关的岁月,两个人夜里都是抱在一起睡的。
她现在就因为他关心她生没生病,她就扇他?他怕是真把这姑娘给惯坏了。
看着面前男人跟个呆子一样,蔡月昭又恼又气。
真的不想理他了。
可一想到刚才阿凝那豪迈地喊山声,还有阿凝抱着她胳膊大大方方和她说喜欢她的样子,她突然又有了勇气。
已经到了岭南了,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有些事情,总得迈出那一步,即便不成,也没了遗憾不是嗎。
至少等到白发蒼苍,垂垂老矣,不会为了自己曾经的胆小怯懦而懊悔。
心中这般想着,她深吸一口气,直视着郁逍的眼睛:“阿逍哥哥,我今年多大?”
郁逍脱口而出:“十七啊,怎么了?”
蔡月昭:“那我算是大姑娘了吧?”
郁逍:“那自然算啊。”
蔡月昭:“那我们如今这样,合适吗?”
郁逍看着那双秋水剪瞳,一时愣住了。
好一会儿,像是烫手一般,猛地松开还掐在蔡月昭脖子上的手,手指攥成了拳。
“阿昭,你”
郁逍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念头,他想问她,可话说出口,他又停住了。
如果他猜错,那阿昭一个姑娘家,岂不损了颜面。
蔡月昭觉得,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不必说的那么明白。
她看了郁逍两眼,见一向处变不惊,沉稳有度的郁小侯爷破天荒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她欲言又止,转身出了车厢。
看着晃动的门帘,郁逍面色晦暗不明。
蔡月昭也不喊马车停下,轻松跳到地上,回了自己的车上,头枕双手,躺到床上去了。
见她闷闷不乐,拂冬拿了把蒲扇来,坐到床边,给她扇着风:“姑娘,你又和郁世子吵架了?”
蔡月昭:“拂冬,我和他说了。”
拂冬一愣,随即惊喜道:“您可终于说了,郁世子怎么说?”
蔡月昭:“他还没说。”
拂冬气得跺脚:“哎,郁世子一个男子,成还是不成,怎么不给个准话啊。”
蔡月昭叹了口气:“拂冬,我和他,多半是成不了的。”
她爹爹,还有郁伯伯,全都手握重兵,陛下那般多疑,怎么会让他们两家联姻呢。
其实这些道理她都懂的,一直都懂的。
可喜欢一个人的心,却是那么不听话,她管不住。
蔡月昭眼角滚落一滴泪,她抬手擦了。
拂冬抓住她的手,一脸心疼:“姑娘你别哭啊。”
蔡月昭又笑了:“我没哭,拂冬,我很开心,真的,和他说了之后,我很开心。”
拂冬看得难受:“姑娘开心就好,成不了就成不了,咱们姑娘这么好,不用在一棵树上吊死,这天底下比郁世子好的男人多了去了,咱再找就是了。”
蔡月昭点头:“拂冬,等阿凝她们安顿好,我们不和郁世子一起回京,我们去找我爹吧。”
拂冬笑:“好啊,到时候老爷见到姑娘,定然开心坏了。”
蔡月昭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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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护卫们心里,陛下将殿下发配到岭南这个酷热潮湿,蛮烟瘴雨,虫蛇横行的地方来,是一种羞辱。
先前在路上的时候,大家刻意不去想这些。
可如今真真切切踏上这片蛮荒土地,之前被众人有意抛诸脑后的那些问题,便又摆到了众人面前。
所以大家兴致都不高,各个面容冷肃,整个队伍的气氛都有些压抑。
可孟羽凝沉浸在到达慎王府之后,即将开启美好新生活的畅想中,一直处于亢奋状态,给祁璟宴和屹儿讲着她所谓的从《岭南食记》里看来的那些关于岭南的事。
两人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问上几个问题,孟羽凝便越发讲得起劲儿。
讲到高兴处,还会哈哈笑出声,祁璟宴和屹儿便也跟着一起笑。
听着殿下的马车上笑声不断,护卫们沉重的心情也都不知不觉得到了缓解。
所以当傍晚时分,一行人浩浩荡荡到达沧海郡城外时,各个情绪都很高涨。
早得了消息的苍海郡郡守陳大人,此刻正率领阖城官吏和百姓,肃立在城门外恭候。
自打接了那道将太子贬为慎王、赐封苍海郡的聖旨后,他这颗心便一直忐忑不安。
偏生那傳旨公公,还笑吟吟送上了一封三皇子给他的密信。
自那日起,他便似热锅上的蚂蚁,寝食难安,嘴角上燎起的一串火泡,至今还没好利索,一吃饭就疼,一说话也疼。
前日,郁小侯爷的人前来傳信,说今儿慎王殿下就会抵达。
他本以为会等到一队戾气滿满的队伍,保不准慎王殿下一来就会找他麻烦,拿他这个小虾米出一出心中恶气的。
可万万没想到,他等来的却是面带笑容的慎王殿下,就连他身边那几百个壮汉的情绪也都异常稳定,领头那人还笑着对他拱手,说了句久仰久仰。
难不成,他的名声都传到京城去了吗?陳郡守受宠若惊,同时又十分震惊,难道慎王他们对他们苍海郡这蛮荒之地,没有丝毫不满?
可不管心里怎么想,他还是把风尘仆仆的一行人迎向住处。
他一路小跑着跟在慎王殿下的马车旁,气喘吁吁地解释道:"殿下容禀,因聖旨前几日方到,户部拨付的银两又尚未到位,故而您的府邸尚未来得及动工兴建。"
稍缓了口气,他又接着说:"陛下圣明,早虑及此,特意指了一处闲置宅院,供殿下暂居。只是......"
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只是那宅子年久失修,尚未来得及整葺,还望殿下海涵。"
祁璟宴没出声,看了一眼穆云,穆云知道自家殿下这是不爱听他绕弯子了,便问:“你直接说我们住哪就是。”
陈郡守抬起衣袖,颤巍巍地抹去额间密布的汗珠,声音微微发颤:"下官已命人将郡守府收拾妥当,原想请慎王殿下暂居府中......"
他顿了顿,这才接着说:"可传旨的公公言道,圣意难违,殿下......还是得住进陛下钦定的那处宅院。"
话音未落,他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官袍下的身体止不住地战栗,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啪嗒啪嗒掉在地上,砸出一个一个小泥坑。
祁璟宴看了一眼穆云,穆云拎着陈郡守的胳膊,直接把他提起来:“别动不动就跪,我们殿下不喜。”
陈郡守想起素来有仁慈名声的太子,心有戚戚焉,越发愧疚和不安。
孟羽凝好奇问:“殿下,他为什么吓成这样?”
祁璟宴:“想来那处宅子不怎么样。”
很快,众人抵达城东。
当迈过那扇斑驳的大门,踏入宅院的一刻,孟羽凝终于明白了陈郡守为何那般失态。
这哪里是什么宅院?分明是一片断壁残垣。
第48章
宅院荒凉, 围墙半塌。
野草绿植滿院疯长,碎石瓦砾散落滿地。
再往前看,不知名的野生藤蔓, 已经爬滿了不知多久不曾住过人的破败房屋。
暮色沉沉之下,那房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
真可谓举目四望,一片凄凉。
孟羽凝:“……”
眾人:“……”
院内除了鸟叫虫鸣, 再无一人发出半点声响, 霎时间, 一片死寂。
屹儿本来牵着阿凝的手, 此刻却一把抱住阿凝的腿,往她身后躲了躲, 孟羽凝弯腰把屹儿抱了起来, 随后往祁璟宴轮椅边上靠了靠。
穆江穆山穆风他们跟在后头一起进来, 见此情景, 瞬间黑了脸,手不知不觉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像是随时准备抽刀砍人。
大热天的,陈郡守却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上沿着后背窜到了腦瓜顶, 他的双腿一软, 又跪在了地上。
他想说一句“臣有罪”, 可一想让慎王殿下住这的人是陛下, 这句“有罪”,他就万万不敢说出口了。
这回穆云没有将陈郡守提起来,他的脸色也很难看。
这院子实在是太不像话了,根本无法住人。
陛下这是存心要折辱殿下,把他当街边乞丐打发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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