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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林姨说着,已经转过了身。她的掌心托着一盏巴掌大小的长明灯,将这灯轻盈的置在了江清欢的手中时。
    烛火摇曳,映衬着林静云的脸泛出了沥青的色泽。她低下头噗嗤嗤的笑,笑声由最初的轻盈变为了厚重。
    江清欢感觉她变了个人似的,不过很快林姨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你快要步入到那个关键节点了,再加之你和你哥哥生活在一起,只会更加快速的促进接近节点的时机,所以我想,现在就直接敞开了和你说,只会对你更有利。”
    她晃晃悠悠的站起了身,跪坐的蒲团中央凹陷下去了小小的一块。
    江清欢盯着林姨打在墙上越发纤长的影子,又看到她举起了哥哥的那尊牌位。
    哥哥的牌位是漆黑的,上面刻着的密密麻麻小字江清欢看不太清晰。影子打在墙上像是一尊矮矮的小山,不过很快江清欢就看到这小山俨然崩塌。
    林姨将哥哥的牌位摔碎在了地上。
    牌位破碎,声音很响。
    漆黑的碎块骨碌碌滚落了一圈,可江清欢注意到,已经碎掉的牌位里面,从中流淌出了和自己手臂一般的液体。
    粘稠的液体,在烛光的映衬下,更像是会蠕动的长蛆。
    它们爬行的速度很快,在这东西即将接触到她脚踝的瞬间,一旁冷眼盯着的林静云,已经举着蜡烛快速将那东西烫伤。
    滚烫的蜡油滴落在了鼓胀如气球的表面,吱吱冒出的热气散发出蛋白质被烤焦的臭味。
    江清欢看到那东西在地上翻滚着,嘶吼着,最终融化为了一滩色泽如姜黄黯淡的肉泥。
    一切又都归于了寂静,江清欢凑过去盯着那小黑窟窿,抬头问起了林静云:“这是什么?”
    林静云冷哼一声,又将打碎的牌位一一收拾了干净:“不过只是最低级的障眼法罢了。这东西能听取我们的谈话,已经在祠堂里偷吃了很久。之前不处理它们是因为还没有学会通风报信,现在倒好…”
    火舌卷起,吞噬了牌位的身体。烛光照耀下,江清欢盯着林姨蓝阴阴的面容,感觉不到一丝的温度。
    按理说夏天还点着火炉是非常炽热的,可她感觉不到。随着火苗的跳跃,江清欢发现林姨的手中多了一张黄纸。
    她没有同她解释为什么摔碎哥哥的牌位,又为何会发现藏匿于牌位之中的生物。她只是将那层薄薄的黄纸颠三倒四的飘到江清欢的面前,也好使得她彻底看清上面的字迹。
    字迹非常飘逸。不知是不是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看起来颜色有些失真。不过保存得当,黄纸也没有褶皱的痕迹。
    林静云将那黄纸轻巧地翻开平摊在了那盏长明灯上,火尖调皮,却又刻意避开了黄纸,从最外层的边缘缓缓包裹进来。
    那双黑沉沉的眼眸紧盯向了江清欢,她发现林姨应该是在笑,但又好像不是她的笑容。
    “我和你这么说你都不感觉到惊讶,实际上是早就感知到了吧。”她轻轻阖上了眼眸,眼珠在内里不断抖动着,灰扑扑的眼皮底下显出了一条纤细的绿油油的线。
    这会让江清欢想到某种兽类,随着林静云说话声音的愈发高亢,她也能察觉到暗处有类似的动物在发出警告的低吼。
    江清欢张了张嘴,咕嘟咕嘟的声音弥漫在耳边。她仰头,如实回答了“林静云”提出来的问题。
    “不是感知到,是我看到了。”
    对,没错,是她看到了。江清欢清晰无比的记得。
    林姨那双漆黑的眼眸睁开了,瞳仁的色泽不再是她熟悉的黑,而是变为了杏仁般的乳白。
    月白摇曳,也让江清欢的思绪拽回了从前。
    哥哥死后的头七日,是她缠着林姨在祠堂里进行了招魂仪式。
    蜡烛围满了一圈,林姨在中央带着那尊嫣红的面具舞动。
    “夜半三更从此到夜天明,河里雨水从此不会泛滥…”江清欢听到她大致是这么歌唱的。
    声音时高时低,间或是夹杂了几声兽类的低吼。那面具里沾染上了她的鲜血,随着林姨的扭动而滴落在了地上。
    “啪嗒”鲜血变为了小花,“嘀嗒”盛放着的骨灰盒倒下。
    乌云遮掩住了大半的月亮,使得所有一切都变为了漆黑。
    她的眼睛因为长时间盯着舞动的火舌而冒出了鲜血,林姨放下了那具张牙舞爪的面具,朝着江清欢轻轻摇了摇头。
    结果非常不理想,哥哥不仅魂飞魄散,就连一丁点的讯息都没有留在人间。
    高考完后的那个暑假,好友为了让她散散心,约去了外地一座僻静的山中。
    山里环境幽静,空气宜人,江清欢在那里度过了相当一段长的美好时光。
    可是回家后,所有的一切也就在那时候变得不对劲起来。
    她回家后连续发了将近两个星期的低烧,每次都是在夜晚作祟,清晨醒来温度又会变为正常。
    她抬头照着镜子,镜中映出了自己苍白的面容。
    江清欢顺手抹掉了流淌而下的鼻血,医生告诉她可能是因为身体水土不服,还没有转换过来。
    升入大学在家过的第一个生日,江清欢独自吹灭了点燃的字母蜡烛。
    她刚一吹灭,周遭的一切都陷入了黑暗。当她再度睁眼时,哥哥的一根手指静静地躺在了锯齿刀旁边。
    江清欢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那根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曲,抬起点了点她的鼻尖。
    第二天,哥哥的一只耳朵黏连在了自己的毛巾里,江清欢将耳朵摘下,偶尔喜欢捏着祂的耳垂睡觉。
    第三天,则是哥哥还在不断眨动的一只眼睛,出现在了枕边。
    第四天,是还在张着的嘴巴,正在偷吃江清欢放在冰箱里的蛋糕。
    第五天…
    第六天…
    ……
    哥哥的各个部位开始准时出现在了家中的某个角落。不管是她原来所住的家中,还是现在的家里。
    每一天,只要江清欢打开衣柜拉开抽屉,她就会发现哥哥的其他组织。
    可爱的、破碎的、会动的组织,被她完好的保存了起来,她在收集,她在珍藏,在想着所有的组织拼凑在一起,形成的完美哥哥,究竟又会是怎样的模样。
    她将哥哥的所有都浸泡在了福尔马林中,强烈的刺鼻味道过于尖锐,使得她每次打开储存皿时,都会被迫眯起眼睛。
    当然,效果非常不理想。
    本来鲜嫩的器官颜色,很快就因为短期的浸泡而迅速黯淡了下来。
    那好看的圆润眼球不再朝着自己眨动,褪色起皮的唇瓣不会因为自己的话语而张开。
    江清欢不喜欢这样,她想要鲜活的哥哥。
    她用漏勺将哥哥的器官全部打捞了上来,将它们泡入了自己最爱喝的清甜的马蹄水里。
    马蹄水里的晶球碰撞着哥哥的组织,她看到紧闭的眼球终于选择了睁开。
    偶尔她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将这堆器官转移阵地,选择全部倒入醇甜的蜂蜜中。
    蜂蜜往下滴落,糊住了哥哥的嘴巴,它又恢复了往日的光泽。
    哥哥拼凑的身体开始每晚陪着自己睡觉。江清欢会将自己那条最喜欢的被子分开一半搭在哥哥的身体上,又担心夜半身体会受凉,干脆又双手抱住了那具没有头的躯体。
    她觉得这样的生活没什么不好,至少哥哥又回到了自己身边,她又能睡个好觉了。
    直到江清欢在梦中再一次看到了已经不成人形的哥哥。
    祂巨大扭曲,身上的气息于江清欢而言是陌生的。她抬头望不到哥哥的五官,只能感觉到腥咸的泪水落在了自己的头顶,又滴落在了身下的一片漆黑之地。
    她看不见所有,在哥哥所谓的脸上摩挲,试探性的将自己的手指深入到了哥哥的嘴中。
    那应该是嘴吧,江清欢想着。因为她抚摸到了过于尖利的牙齿,和哥哥因为急促的呼吸而不住地吞咽动作。
    哥哥的声音含糊,滚烫的泪水将她的手掌彻底染湿。
    “我很快就会回来陪你,我们再也不会分开。”
    是啊,再也不会分开。
    江清欢笑着抽出了自己的手,拍上了哥哥的脸颊。
    光亮像是初升的太阳,照亮了整个梦境。
    哥哥的所有眼睛全部看向了自己,哥哥的眼睛里永远只有自己。
    她醒来时,枕边已经被自己的泪水濡湿了一片。她下意识地侧头看了一眼哥哥的躯体,纤长的躯体表面盛放满了自己最爱的花朵。
    江清欢捻下了开得最艳的那一朵,又在思考自己的亲吻该落在哥哥的哪个地方。
    她直到大学毕业后还在吃神经类药物,也会定期去看自己的心理咨询师。
    心理咨询师对于她的遭遇深表同情,又在听罢江清欢的描述,温和的说一切都只是她日思夜想哥哥,导致精神的潜意识崩溃,造就了哥哥还存活的迹象。
    可她知道那绝对不是幻觉,那是真实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