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她有阴阳眼,林静云是真的很想让自己继承她的衣钵。
眼睛又一次闭上了,她只看到林姨那双浑浊的眼眸印刻在了脑海。江清欢从小就觉得用来做法事的祠堂非常阴森,她很不喜欢这里。
偏偏没有人打理,里面的烛火却是长明不灭。偶尔和哥哥玩耍时瞥到了这扇虚掩着的门,江清欢都会冷不丁打起个哆嗦。
而今,她感觉到镇魂的金铃响彻在自己耳畔,捣烂的药草是清新怡人的。她听到林姨在认认真真低语些什么,随着她的音量越来越低,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吹拂过了江清欢的脸颊。
冷冷的凉凉的带着点湿腻的触感,可江清欢没有嗅到任何气息。
闭上眼睛隔绝了自己的视觉后,所有的感官被无限放大。林姨的声音分明近在咫尺可回声悠扬,又像是远在天边。
她有听到林姨在询问自己有没有看到些什么。江清欢感觉自己摇了摇头,铃铛的声音还在继续响彻,有什么窸窸窣窣的东西从深处爬来,随着林静云的低语而回荡在整个祠堂。
没过一会儿,江清欢感觉眼前的一切骤然光明。她看到哥哥正站在自己的房间内,低头正聚精会神的写着什么东西。
房间的装潢与上次看到的如出一辙。那盏小夜灯又恢复了光亮,在墙壁上投落下了一片松果。
江清欢看得很清楚,但也仅仅只是“看到”。
站在前方的哥哥不知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到来,警惕的回头,他的肌肤还是那么的惨白,顺着他回头的动作,江清欢看到了他脖颈处冒出的新鲜眼球。
卫晏池没有看到她,祂只是看到了一片虚无。化作的笔骨碌碌滚到了桌底,祂凝视着暗处的那一团熟悉气息,又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
一切就到这里戛然而止,江清欢甚至都没有看清哥哥究竟写了什么东西。
等到林姨准许自己睁开眼时,她才发现自己哭了。而站在前方的林静云唇瓣惨白,脸色非常糟糕。
她是被江清欢搀扶着才坐在了旁边休憩的蒲团上,仔细望去,江清欢发现她的眼尾有细密的血珠。
血滴蔓延到了眼睑,又好像是在眼底下方睁开的又一只眼睛。
第10章 安抚
“不可被观测不可被直视,大不敬,真是大不敬啊…”林静云喃喃自语着,她的嘴里吐露出了几乎可以被称做是疯狂的语句。
江清欢站在一旁,耐心的聆听完,却又看到林静云抬头,眼神空洞的问她:“你到底看到了什么,你说实话。”
她那两片薄唇颤抖着,莫名让江清欢想到了振翅的虫类。
但她还是认真回答了林静云的问题:“是哥哥。”
林静云不说话了,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一直在嚷嚷着“孽缘孽缘”之类的,却又伸手包裹住了江清欢的手,在冰冷的触感里江清欢摸到了一个颇有棱角的东西。
她顺手拿起来一看,又不确定的问道:“这是哥哥的东西?”
算是哥哥送给自己的东西。江清欢记得很清楚,因为提在手上的花瓣手链,每一朵花的形状与色泽各不相同。那是哥哥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除此之外有关于其他的一切,都应该随着火化一起烧掉了,如今却是出现在了林姨的手中。
看着江清欢还在打量着手链的样子,林静云摇了摇头,“祂给你的,你就收下吧。”
一语完毕,她又忍不住开始咳嗽。从肺蔓延至全身的刺痛感让林静云真真切切的意识到,直视不可名状之物,对身体与精神上来说,简直是一种摧残。
她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现在…
还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扯出了一个谎言,那就必须用更多的谎言去进行弥补。林静云感觉自己的大脑发胀得厉害,就像是有东西在强行撑破开来。
江清欢其实还想再问一些有关于哥哥的问题,但这时候林姨已经不说话了。她双眸紧闭,干涸的血水凝在了眼尾。刚刚还觉得眼下睁开的眼睛,现在看来只不过是一道浓重的血痕。
她学着林姨的样子坐在了她的身边,聆听起林姨说起了她小时候的故事。
江清欢对于自己的身世非常好奇,可每当林姨说出这个故事时,围绕最多的背景只不过是当年她在孤儿院里的那段不堪往事。
“你当年是先去到了孤儿院,结果隔了差不多一个星期左右吧。那天应该是场大雨,不对,大暴雨,百年一遇的暴雨席卷了这座城市…”林静云的声音陷入了回忆。人在回想时的眼睛会不自觉的向上翻起。
“你哥哥出现了。为什么说是你‘哥哥’,我们都非常奇怪。因为他当时是一个人去到孤儿院里的,这很不可思议,可他敲响了孤儿院的门执意说是要来寻找妹妹。他那么笃定的说是‘哥哥’,那会儿孤儿院的孩子们都已经到了睡觉的时间,他就一个个床铺看过去,最后找到了你。满身是雨湿漉漉的却又想伸手抱住你,于是就隔着被子,一遍一遍在那里说‘哥哥回来了,哥哥回来了,别怕别怕’…”
“你问我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因为我能‘看到’。光听孤儿院里的人员描述肯定是不准确的,但是在收养了你们后的那一个星期里,我几乎每天都能梦到这种相同的梦。在你很小的时候你就问过我身世的问题,可你们两个人的名字是从出生开始就携带着的。我也曾经试图通过这点线索去寻找你们的亲生父母,但永远都是在关键的时刻就断了一切。”
说至此,林静云叹了口气,她最终闭上了眼睛。而江清欢随着她的闭眼,能看到有更多浑浊的血水顺着眼尾流淌而下。
“这是反噬。”林静云的声音轻飘飘的。
血水没有流淌太多,等到江清欢彻底将她的眼尾擦拭干净后,两人沉默了良久。
林静云并不像是那种传统的东亚家长,相反,她在江清欢的童年里占比不多。可每当见面时,江清欢都欣喜若狂。
她不像是收养了江清欢的亲人,而更像是亲密的好朋友。
好朋友…好奇怪。江清欢摇了摇头,隐去了这些不必要的想法。
休憩过后,江清欢就看到柳烟与秦川墨已经坐在了客厅。
晚餐吃得是各有心事。吃完饭柳烟就招呼着秦川墨去洗碗,哗哗流淌的水声里,她终于道出了自己的目的。
“你们也知道,马上就快要到庙会了。我就想着来这里烧个香,求个平安。啊…对了,我今天过来也是为了这个。”
话音刚落,柳烟就从打开的包里拿出了一个包装严实的礼盒。礼盒的花纹繁杂,缠绕住的金线随着她拿起的动作轻轻晃动。
“你的事情我都听林姨说了。这个东西你就拿着吧,我今天过来啊,也就是想来看看你。你们三个是我从小看到现在的,可不能…”柳烟说到这里就及时止住了自己的话题,好看的细眉微微蹙起。
江清欢接过了那礼盒,在二人的注视之下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静静躺着的是一只成色极佳的翡翠手镯。
手镯落在江清欢的手腕还是有些松动,她能看到通透的表面倒映出了自己的脸庞。顺着江清欢戴上,柳烟又认真地说道:
“秦川墨那小子从小就藏不住心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我、我就顺其自然吧…”
手镯不容拒绝就塞给了江清欢,任凭她如何解释,柳烟都没有听。
她正准备将手镯退还给柳烟,却被林静云给拦下了。她朝着江清欢摆了摆手后,说道:
“你那点小心思我还看不出来吗?镯子没有任何意义,柳烟就是想让你收下才这么说的。放心,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江清欢没有说话。柳烟的车是一辆铂金灰的超跑,再加上与秦川墨的车挨在一起,一时间家门口停的是满满当当。
跑车随着江清欢的视线扬长而去,林静云拍了拍她的肩膀又回到了客厅。
待在厨房的秦川墨刚收拾出来,见门外又只有自己和江清欢,迫不及待地将人拉到了暗处,连连说着:“你身上有味道。”
“什么?”江清欢一脸惊讶。
“是和小时候一样的味道。很浓重的煞气,很奇怪,只是在脸这边能看到…”说这话时,秦川墨的掌心遮掩住了江清欢的眼眸。
一片朦胧的黑暗里,她看到了秦川墨的指缝完全张开,形成了一道狭窄的小口。惨淡的月光倾泻而下,江清欢看到了他的眼眸如狐狸般狡黠。
她没有说话,紧盯着那道上挑的眼尾最后也溢出了一丁点红后,终于感受到了肩膀处传来的重量。
秦川墨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收敛了刚刚的非人感,此时此刻的他满脸担忧:“你要好好的。”
“借你吉言。”
送走了柳烟与秦川墨,江清欢在洗漱完毕后,选择和林姨一起去祠堂里冥想。
这是每晚林静云必做的事,只是今天江清欢来了,所以祠堂里变成了两人一狗的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