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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你出嫁前我跟你说,太子身份尊贵你要敬着他,不可怠慢轻视,宫中规矩礼节多你要时刻谨言慎行。
    但我还与你说,太子为一国储君,当修身齐家为夫之表率,当礼重于你。”
    郑明芷皱眉。
    施老夫人没被她的不耐影响:“太祖有言,皇室子弟既聘妻以礼,当待以诚。
    储妃承宗庙之重,凡御内庭须持敬慎,储君待之当重其位、听其谏、厚其养。
    太子薄待正妃,太子妃可上奏疏陈情,帝后将会照宗法祖制约束太子。”
    “我还同你举过例,说本朝曾有太子因小事斥责太子妃,被帝后双双申饬。”
    郑明芷问:“您到底想说什么?如果只是来跟我背祖训,大可没有必要。”
    施老夫人神情从容,话锋一转。
    “庞嬷嬷和霜云背主且先不提,我想知道你是做了什么理亏于太子的事。
    才会致使你这个太子妃与太子有了矛盾,你却连上疏的权利都不曾行使。
    或者该说,你是做了什么,导致你在太子跟前连行使正妻权利的资格都没有?”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施老夫人对郑明芷的花癫癖好并不知情,也不知道孙女做过什么荒唐事。
    来的路上宫人只跟她说了庞嬷嬷和霜云暗害小皇孙,以及太子妃昨晚意图殴杀霜云和此前顶撞太子的事。
    但施老夫人却能通过这一件件事,看到郑明芷和太子之间的矛盾根源。
    并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
    郑明芷不喜欢这种被人看透的感觉,沉着脸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
    施老夫人语气平和。
    “陛下要怎么处置你爹和顺国公府暂还不知,但你没被废是确定的事。
    你若不想彻底将这个位置作没了,就不要再使性,沉下心认真思过一段时间。”
    “你与太子成婚刚两年,且今年要大选,接下来至少三年你的位置不会动。
    三年不长也不短,起码够你挽回一些事了,你便只管平心静气恪守本分。”
    郑明芷偏头,一副不想听的模样。
    施老夫人见状道:“如果做不到,那我劝你现在就去向太子自请废太子妃,如此还能留国公府一个体面。”
    郑明芷难以置信。
    “自请废太子妃?凭什么!”
    “凭你有爹娘,凭顺国公府两百余口人,凭你身后的九族近千条性命!”
    施老夫人的语调在说出之后一句话时陡然拔高加重,目光犀利如鹰。
    郑明芷的心下意识一紧。
    施老夫人却是不再多说。
    撑着拐杖站起来。
    “望太子妃今后行事之前,想想自己能否背负得起众多无辜之人的性命。”
    郑明芷“腾”地起身。
    眼眶通红,声音嘶哑地道:“凭什么要我一个人背负他们的命?!”
    “凭你想要那个位置,凭你与你爹娘瞒着我做了决定,凭任重者其忧不可以不深,位高者其责不可以不厚。”
    施老夫人眯了眯眼,遂俯身拜下。
    “老身言尽于此。”
    说罢,由小宫女搀着躬身告退。
    郑明芷看着卧房门口晃动的珠帘,随后猛地转身扑到床上呜呜哭了起来。
    “劳烦老夫人辛苦一趟了。”
    海顺在嘉荣堂外候着,见施老夫人出来,他笑容亲切地迎上来道。
    施老夫人面露惭愧。
    “海总管哪里话,若非老身早年疏忽了对太子妃的关心,如今何以劳殿下费心。”
    海顺与她客套两句。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嘉荣堂前面的庭院里。
    施老夫人道:“老身治家无方致使家奴背主谋害玉麟,当真愧怍万分。
    不知玉麟眼下如何,贵体可是康健?
    老身来时前往坤和宫拜见娘娘,伏请娘娘容老身率太医与女史入宫验玉麟体貌脉息,问察乳食安寝之况。
    得证玉麟无恙,老身方可安心。”
    “娘娘宽厚准老身请奏,不知海公公当下可得空,估计得烦请您替老身引路。”
    玉麟便是指皇孙。
    施老夫人是外命妇。
    按礼不能探视太子侍妾和皇孙的,但她是顺国公府的主事人,太子妃的祖母。
    奴仆谋害东宫皇孙,老夫人不管以哪个身份立场出发都应当有所作为。
    施老夫人显然行事妥帖。
    不仅上奏请了太医替小皇孙检查身子,还请了女史过来记录在册。
    把探望槛儿,也说成了问小皇孙吃睡情况。
    真让太子料到了。
    海顺暗哂,“老夫人客气,这边请。”
    槛儿刚睡着。
    听跳珠说顺国公老夫人来探视小皇孙,她便又半坐起来稍微收拾了一下。
    不多时。
    老夫人果然以问察小皇孙的吃睡情况,来探视宋昭训这位生母了。
    别看槛儿上辈子和郑氏不共戴天,顺国公府最后也落了个抄家流放的下场。
    但顺国公老夫人却是得以善终的。
    皆因顺国公老夫人出身平民,早年在京郊的一间育婴堂收养弃婴残婴。
    后来建立育婴堂的人离世。
    三十名弃婴无处可去。
    已嫁进顺国公府的老夫人便奏请朝廷,将那间育婴堂记到了自己名下。
    自然要撇清培养势力的嫌疑。
    所以老夫人主动奏请朝廷派了人驻守,收养婴孩的规矩也是极为严格。
    除了朝廷没人知道这间育婴堂是她在当家。
    而孩子养到五岁就会送寺庙道观,官府会发度牒,为朝廷创度牒税。
    之后等孩子们再大些了,要么去卫所充军要么服徭役,总归是活下来了。
    那间育婴堂至今有四十年,先后充军三百余人,给朝廷收了二十万两的度牒税。
    这其间虽说与利益挂钩,但顺国公老夫人的初衷和心意一直是好的。
    也因此上辈子顺国公府被抄家流放,顺国公夫妻被斩首,老夫人却得以回归平民身就在京城荣养天年。
    槛儿前世和施老夫人打过几回交道。
    但因着郑明芷的关系,两人之间的气氛也甚是微妙,所以并没说多少话。
    现今再见,自然也只是客套寒暄。
    不到一刻钟。
    施老夫人便留下礼走了。
    一路出了宫门,直到坐上马车,年近古稀的老人家才得以长长地喘口气。
    “您辛苦了,快喝口热茶暖暖。”心腹妈妈从丫鬟手里接过茶,关切道。
    施老夫人连喝了大半盏。
    李妈妈问:“不知太子妃最近如何了,殿下这回召您入宫所为何事啊?”
    施老夫人摆摆手,“这个等我回去了再说,不过我见过那位宋昭训了。”
    东宫添了位昭训,这事早在去年槛儿晋位不久顺国公府便得了消息。
    后来槛儿得宠、有孕。
    顺国公府也都知情。
    为了这事,其他几房早先和郑明芷有过恩怨的少爷姑娘,暗地里没少落井下石。
    他们自己这一房自是为此着急不已,出了些馊主意,都被施老夫人拦了。
    李妈妈听自家老夫人说见过宋昭训了,忍不住忙问:“您觉得如何?”
    槛儿生产的喜讯目前还没公开,施老夫人也不打算在外面说这个。
    只沉吟了片刻。
    很是认真道:“其样貌不必说,国色天香也不为过,别说殿下宠,便是我有这么个孙女也要日日召到跟前伴着。
    关键我观其面相,天庭饱满,目色澄金,颈纤而项隆,是个不得了的。”
    其实何止是不得了。
    是非常不得了。
    那位宋昭训山根透额,双颧丰盈如抱珠,印堂隐可见紫气萦绕,这明显就是旺嗣福延三代当育真龙之相!
    施老夫人还记得不久前跟对方一照面,她的心就禁不住地突了一下。
    不过也仅此而已。
    她爹娘死得早,自己没嫁人时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仅有的两条裤子几姐妹轮着穿。
    她靠在育婴堂养孩子、干杂活养活一家子,后来得了际遇嫁进国公府日子才好起来。
    那位宋昭训的面相虽是一等一得好,但还是能看得出来对方此前命途多舛。
    施老夫人自是不至于因着看出那位宋昭训从前不易,便同情心泛滥。
    放着自己的亲孙女不管,反倒去怜惜一个极有可能抢了她孙女位置的人。
    但大抵因着自己是苦过来的,又清楚自己孙女私下里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所以施老夫人在看清宋昭训的面相非同寻常时,并没像有些大宅门的老人那般,觉得势必要除掉此女什么的。
    她只有一种原来如此的了然感。
    “那位宋昭训真有您说得这么不得了,那我们家姑娘,太子妃怎么办?”
    心腹妈妈听自家主子这么说那位宋昭训,不免替他们家姑娘着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