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僭越了。”
他掌上悬着一块黑色水晶,清晰地映出祝之渔同那姑娘的影像。
“你不该私自在鬼域留下她。”
“主上,求主上饶她一命!”判官明白他意指何人,慌张地手脚并用爬上前来。
“只要主上肯放过她,属下愿献出一切,永堕浮屠地狱。”
“鬼域不缺你一个,多她一人却是乱了规矩。”
寂临渊不允他求情。
分立两侧的鬼侍得令,不由分说合力将其拖出宫殿。
判官面如土灰,不住求饶。
嚎叫声逐渐远去,鬼王登上高座,观察水晶中的情境。
他看见了少女的委屈,看见她抱膝垂泪。
鬼域的第一个夜晚,于她而言应当十分难熬。
弱小的人类少女会失眠,亦或是嚎啕大哭?
都不是。
透过水晶,他看见女孩儿盖好她的小被子,酣然入梦。
祝之渔哭过一场就忘了,拿得起放得下,睡得那叫一个香。
寂临渊颇有些意外。
祝之渔受了委屈。
但她仍然坚持着,遇到困难并未回到鬼王身边寻求庇护。
第7章 所谓鬼压床
待在鬼域的第一个夜晚,祝之渔并未失眠,她入睡很快,睡得很安稳。
猝死穿书这件事让祝之渔深刻意识到良好睡眠的重要性,现在,天塌下来也无法阻挡她睡觉。
天还真塌下来了。
睡梦中的祝之渔喘不过气,感觉什么压在她身上。
这里是鬼域,不会是孤魂野鬼来吸食她的精气吧……
祝之渔紧闭双眼,希望只是她的幻觉。
然而那物却越来越激动,一双冰冷的手颤抖着摇晃她。
祝之渔骨头都要被晃散架了。
一手悄悄伸出,握住防身的石头,她睁开眼睛。
“是你?”
祝之渔坐起身,看着同榻而眠的姑娘:“你干什……”
姑娘惊恐地捂住她嘴巴,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前轻轻“嘘”了一声。
“不要大声说话,有、有声音。”她十分紧张,用气音小心翼翼地说。
有声音?
祝之渔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半晌。
鬼域的深夜比宵禁后的人间还要寂静,除了旷野里的猫头鹰偶尔扑棱翅膀叫唤两声。
“你听,”姑娘满目恐惧:“敲击声每敲三下停顿一会儿……一直在敲……”
敲击声?
祝之渔怀疑自己没睡醒,用力揉搓面颊。
还是听不见。
“姑娘你是不是太紧张了,产生了幻觉……”
女子蜷缩身体窝在祝之渔怀里,恐惧得全身发抖,低声呢喃:“又来了……冷……我好冷……”
“冷?”祝之渔掐诀召出一团异火,点亮鬼域漆黑的夜。
温暖的火光映在姑娘脸上,她逐渐安静下来,依靠在祝之渔肩上缓缓昏睡过去。
“好神奇,”祝之渔看着掌心那簇火苗:“我的金手指是治愈吗?”
她只是穿书世界中一名不起眼的炮灰配角,没有主角移山填海的力量,也没有扭转乾坤的光环。
星星之火虽然微弱,却也能给人带来温暖,照亮小小一隅。
少女心底涌起成就感,在温暖幸福的氛围中重新入睡。
祝之渔没注意到,在她睡去后,异火的光芒照在女孩儿脸上,慢慢照出……枯骨。
美人,枯骨。
鬼域度过的第一个夜晚,睡这场觉可谓是一波三折。
后半夜,祝之渔又被闹醒了。
男鬼的躯体压在她身体上方,森然冷气扑面。
“不用怕。”
祝之渔很有耐心,尽管不愿起床,唇间仍含糊不清地呢喃着轻声安抚。
她以为此刻压在身上的,仍是昨夜那位姑娘。
男鬼冰冷的手捏住她下颌,指节太瘦,骨头硌得祝之渔有点痛。
睡梦中的祝之渔蹙了蹙眉,拨开那只作乱的手,用力将人往怀里一揽:
“放心,有我在……嘶!”
那具躯体比祝之渔预想中的要重,被她搂着猛地一撞,重重压在祝之渔身上,把人疼醒了。
祝之渔睡眼惺忪,缓缓掀起眼帘。
“鬼啊——!”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宫殿,陌生的豪华大床房,还有……
乌发白肤的男鬼贴在眼前,一瞬不瞬盯着她。
呼吸交缠,寂临渊突然俯身下压,披散的发顺势笼罩住少女的身体。
对视的瞬间,祝之渔被他极具侵略性的目光灼了一下。
这是真正的“鬼压床”。
“我……你……我怎么在这里……”祝之渔警惕地打量四周。她方才明明抱着可怜的姑娘在城外一起睡,怎么突然间就掉到了这张床上。
寂临渊冷笑,指节掐住她下颌:“待在你该待的地方而已。若不寻你,你便不打算回来了?”
“我该待在什么地方?”祝之渔不明所以,顺手甩了一巴掌。
她的手堪堪擦过寂临渊的下颌,却被寂临渊擒住手腕重重按进被褥,压在头顶上方。
动作撞得床柱作响。
鬼王盯着她的手:“这么些年,真是一点没变。”
“什么没变!我听不懂!”祝之渔挣了挣被他攥住的腕骨。
寂临渊就撑在她身体上方,一张妖冶俊美的脸在视野里晃啊晃。
他又说了些什么,祝之渔通通不记得了。
听不清,脸好看……
祝之渔抿住唇。
不、不对劲……
头好晕……
视野中男子的面容越来越模糊,祝之渔用力甩了甩脑袋,眼瞳逐渐失焦,似是笼罩上一层水雾。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第8章 她是妖,不是人
视野模糊,意识越来越涣散……
祝之渔头晕目眩,支撑不住几欲昏厥。
笑意凝在嘴角,寂临渊偏头端详她,指腹缓缓摩挲她的腕骨。
“想起来了么,你究竟是谁。”男鬼的语调如情人般温柔,手指却滑过下颌,扼住了少女脆弱的喉咙。
“我……”祝之渔意识混沌:“我是……”
攥住脖颈的指骨突然收紧。
“不许说谎。”目光相撞,鬼王极具侵略性的气息一瞬间将她笼罩。
祝之渔双手仍被他的手掌紧紧攥住。
“我说……我说……”
祝之渔吸食着稀薄的空气,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楚:“我是、祝……”
寂临渊紧盯着她的眼睛,指腹轻轻摩挲着少女的肌肤。
“祝……”
“……黎。”祝之渔用尽力气,自齿缝里挤出最后一个字,浑身瘫软,终于支撑不住昏厥过去。
黑夜再度陷入寂静。
周遭场景逐渐模糊,少女的身体轻飘飘回归原位。
片刻之后……
祝之渔猛然惊醒,捂住脖子坐起身,急促地呼吸空气。
“你怎么了?”身旁姑娘被她的呼救声惊醒。
祝之渔愣愣看着姑娘。
这里并非阴冷肃穆的宫殿,也没有阴晴不定、用意不明的鬼王。她仍歇在姑娘的居所,方才经历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噩梦。
“没事。”祝之渔心有余悸,抚着胸口给自己顺气。
穿成替嫁炮灰的身份也太冤了,不成,她才不做憋屈的冤大头。你不仁我不义,既然那个定人生死的“命簿”让她替祝黎背锅,那么以后闯下的塌天祸事通通算在他们头上。
祝之渔的腿还软着,夜间冰冷的蛇尾似乎真实缠绕过这具身体。
衣襟松散开来,她褪去中衣,发觉腰间多了一圈暗红痕迹。
熟睡时,肌肤似乎被鳞片碾压过。
莫非,鬼王审问那一幕,并非梦境……
祝之渔呼吸一窒。
“这是怎么了?”白衣姑娘见她怔怔坐在床畔,走过来问候。
“没什么,我睡懵了,不甚清醒。”祝之渔匆匆穿上衣裳遮住痕迹。
“你得跟紧我,”姑娘拉起祝之渔的手,带她去生火煮饭:“鬼域四方潜伏着未知的危险,师妹一定不要和我分开哦。”
祝之渔不明就里点点头,问出一直以来的疑问:“师姐是如何来到的鬼域。”
白衣姑娘神秘一笑,转而谈起了她的生平:“我六岁时便进入天镜宗修习,后被太阴峰收入座下,成为首座亲传弟子。一同启蒙的兄长远不及我,他争强好斗,为了胜过我不惜修习邪术堕入妖道。”
“后来呢?”祝之渔钻木取火搓得手疼,索性偷个懒直接掐诀,用掌中升起异火点燃柴火。
“后来我奉师尊之令,诛杀妖邪,斩兄长于剑下……”姑娘说着话,目光不经意间被那团旺盛的火焰吸引。
只是轻轻一瞥,姑娘骤然变了脸色。
手中碗筷“当啷”掉地摔得粉碎,她惶恐不已,像是见到什么可怕的天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