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蔓枝不明白，委屈地大哭：“可是我什么都没做。”
    陈潜知道妹妹乖，越乖的人，越容易被欺负。
    越容易激起对方的恶。
    陈潜会把挣的一部分钱给那个男人，他不想欠他什么。
    另一部分，保存着，给妹妹和他生活。
    哥哥过得很苦。
    陈蔓枝说她也不要上学了，跟他一起挣钱，哥哥生了很大的气，把她手都打肿，让她提都不要提。
    她上了高中。
    哥哥开始认识不少奇怪的人，那些人总是带他尝试这个尝试那个，说这个能挣钱那个也能挣钱，到最后，连本都亏。
    但哥哥个子高了，体格壮了，像个靠谱的大人。继父拿了钱，对他们怨愤减少，也怕他了，没再有打她的念头。
    陈潜有一天，发很大的火，像憋了很久，整个人充斥着暴戾，家都要被他拆掉：“再让我听到你骂蔓枝，别指望老子给你养老。”
    自那以后，风平浪静。
    继父甚至会在邻居面前夸耀：“我老婆命不好，走得早，但给我留了两个孩子，是真懂事。”
    但生活怎么可能不给你制造点麻烦。
    赌博来钱快，陈潜一开始尝到好处，之后就难以自拔。输得多，砸的多，欠得多，性格也变了不少，厌世、暴躁。
    总说世道不好，老实打工，这辈子也别想挣到钱。
    陈蔓枝知道，哥哥心里有怨气了。
    所以她高中毕业后，就不敢懈怠，开始兼职打工。大学期间，尝试做自媒体，写稿子，发视频，在个人直播间，讲比赛，挣到的钱，都给陈潜。
    陈潜怨命、怨遇到的人不好。
    陈蔓枝最怕最怕，哥哥心里怨她。
    她心底对他有亏欠。
    所以，哥哥现在坐在她面前，陈蔓枝有很多话想要跟他说，告诉他以后可以多依赖依赖自己，让他快乐，让他笑起来，还要告诉他头发该减了，不然天热起来，一定会悟出痱子。
    “哥。”
    “嗯？”陈潜点了几个菜后，手指在屏幕顿住，抬起头问她，“宋锐是谁？”
    ？
    陈蔓枝一愣，接过手机，宋锐偏偏这个时候给她发来一条：
    【蔓枝，生日快乐。】
    “你高中谈的那个男朋友？”
    “我……”
    陈潜打断她，冷冷问道：“怎么前几年没给你发，今年又给你发了？你们见面了？”
    “前不久同学聚会，见到了。”
    “什么意思，想跟你重新好？”
    “我不知道。”
    “那你呢。”
    陈蔓枝静默了一瞬：“我没有这个意思。”
    陈潜拿起桌上的打火机，见餐馆贴了禁烟的标志，又不耐烦放回去：“那就好，我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
    菜开始端上来，陈潜没动筷子，犹豫几秒后，缓缓吐了口气，说：“我有个朋友，家里挺有钱的。”
    “他看了你照片，很喜欢你。”
    陈蔓枝笑容僵在嘴角：“哥，你都没问过我。”
    “反正你没男朋友，可以接触接触。他人不错，能挣到钱，也老实，说只要你愿意，可以给你在云从买房，彩礼三十万，都给你，我不会要。”
    室外温度很高，空调风从头顶吹来，陈蔓枝浑身发冷。
    “哥，我暂时没有交男朋友的想法。”
    陈潜依然很平静：“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打工，什么时候是个尽头，有人照顾你哪里不好？”
    这种话，也开始从她哥嘴里说出来。
    “为什么？”陈蔓枝看不懂哥哥冷淡躲避的目光，强压着心里的痛苦，改口问道，“陈潜，你为什么擅自给别人我的照片，为什么自说自话，为什么非要我跟他接触？三十万，你不要，是不止三十万对吧？”
    陈潜脸色突变，陈蔓枝浑身血液凝固。
    她说中了。
    呵呵。
    真可笑，哥哥来卖妹妹了。
    “那不然呢？我要指望你吗？你工作稳定下来了？一个月能挣多少？”陈潜啪嗒一声，打火机按在桌上，不顾妹妹被他吓了一跳，语气很冲，“跟我差不多的，都买车买房娶老婆了，我是为了谁才混成今天这个样子？”
    他终于说了，他心里怨她。
    陈蔓枝红着眼，喉咙里发不出一个字，肩背止不住的发抖。
    桌上的菜在视线中模糊，她低头擦了擦眼睛，手指颤抖着结了账，起身拎起包就往外走。
    陈潜爆了句粗口，追出去。
    隔着条街，他看见陈蔓枝蹲在一家关门的奶茶店门口哭，脸埋在双臂间，抱成一团。
    陈潜迈不开腿，整个人定在原地。
    树上的蝉鸣吵得他脑袋疼，心也被捏紧的疼。
    他忽然想起来，小时候的六月天，爸爸还在的时候，给蔓枝过生日。
    妹妹会梳着可爱的双马尾，别着蝴蝶结发夹，许愿的时候，小嘴嘟起来，他掐着妹妹的脸，笑：
    “你的愿望都会实现的，因为我会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最好的哥哥。
    怎么能让妹妹过生日的时候，哭成这样。
    陈潜很想死在这个夏天，又觉得要死的话，得先过去道歉。
    对，他要跟蔓枝道歉。
    今天是她生日，他要带她去取蛋糕，给她唱生日歌。
    生日蛋糕上有她喜欢的小兔子，吃完蛋糕，他应该带妹妹去游乐园玩，他还没有去过游乐园。
    陈潜往前走了一步，要跨过眼前这条街。
    一辆黑色r8疾驰过来，挡在他和陈蔓枝之间停下。
    车上下来一个男人，身材颀长，肆意张扬，陈潜皱了皱眉，没有看到男人的脸，只见对方弯下腰，跟自己妹妹说了什么。
    妹妹都没有往他的方向看一眼。
    就跟那个男人上了车。
    第9章 误会
    ◎“老杨想喝咱俩喜酒”◎
    陈蔓枝没有抬头。
    一道阴影挡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就知道，来的人是周启蛰。
    她不知道，周启蛰为什么会来这里。
    但是周启蛰出现了。
    “陈蔓枝。”周启蛰弯下腰，伸手想擦掉她脸上的泪，没碰到又收回，语气是少见的温柔，意思却很强硬，“跟我走。”
    情绪堵在心里，消化不出，陈蔓枝逼自己收住眼泪，不想在周启蛰面前太狼狈。
    她上了车，觉得应该说点什么，脑袋却很乱。
    周启蛰洞察她的心思，不让她说，反问道：“我最近遇到一首很喜欢的歌，你要不要听？”
    前奏响起。
    陈蔓枝微怔。
    她很熟悉这首歌：
    【我未似从前幼稚，我在找天生意义。】
    许多个夜晚，她在自己直播间里放过这首歌。
    跟不算多的粉丝说，这是一首听了让人心情变好，觉得温暖的歌曲。
    陈蔓枝愣愣打量着周启蛰的侧脸，男人轮廓分明的脸上不带情绪，薄唇抿着，目光落在前方的车流中，舒缓的节奏在她和他之间流过，又好像把俩人和这个世界隔绝开来。
    收回视线，陈蔓枝慢慢放松下来。
    她捏着手机，低头看到屏幕里，自己哭花的脸。
    今天出门化了妆，哥哥过来，想跟他一起吃蛋糕时拍照纪念的。
    她没有发朋友圈的习惯，也想试着去记录自己的生活。
    陈蔓枝并不是个幻想家，但她从来都对未来抱有美好的期望。
    一首歌很快播完。
    周启蛰问她：“好听吗？”
    陈蔓枝点点头，甜净的脸上重新透出光，声音却有些哑：“我也很喜欢这首歌。”
    周启蛰低笑了声，轻描淡写道：“那看来我们很有缘分。”
    缘分嘛，也要事在人为。
    车驶出城区，陈蔓枝后知后觉问道：“我们要去哪？”
    周启蛰踩下油门，加速，眼尾微微上挑：“陈蔓枝，你回不去了。”
    是江陵方向。
    陈蔓枝先是诧异，后又觉得，反正她今天计划也断了。虽然不知道周启蛰回江陵做什么，还不如跟着他，跑到哪里是哪里。
    比起同学聚会回来那天晚上，这次从云从去江陵，倒没花多少时间，周启蛰车开得很快，临近傍晚到了附中门口。
    快要放学，小吃摊都摆出来。
    周启蛰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副女士墨镜，递给她，问她需不需要，陈蔓枝先是点头，后又摇头，觉得要是别人的东西，她戴了不好。
    “新的，买错了。”
    陈蔓枝半信半疑，接过墨镜，一个小的标签还贴在上面没有摘掉：“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周启蛰解开安全带，身子朝她倾过来，英俊的五官怼到她眼前，混不吝笑道，“哪个女人在我车上留下的是不是？”
    这都能被他猜到！
    陈蔓枝心里诧异，嘴上急于否认：“不、我不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