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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至于娶妻生子相携一生,粗茶淡饭也好,除魔卫道也好……”
    宫忱往地上一躺,无力道:“那种未来,我看不到,也给不了。”
    徐赐安沉默了很久,在宫忱以为他快要放弃的时候,他忽然说:“宫忱,我们生不了孩子。”
    “除了这个,我都能给你。”
    宫忱霍然把手臂放下,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被洇湿的眼尾被压出一道红痕。
    徐赐安低头看着他。
    “是不是一直以来我太让着你了,你好像忘了,你有一个修炼天赋多么惊人的师兄。”
    “还是说——”他伸手,用指骨不轻不重地擦去宫忱眼角的泪水,又揉了揉那道红痕。
    “你觉得徐这个姓,在生宁年中,还不够有威慑力吗?”
    徐赐安深深地凝视着宫忱:“我说过了,我和你丢弃的弱小的东西不一样,我强大到能一直站在你的面前。”
    “不要怕,不管那家伙是人是鬼,我都会替你灭了他,你不相信吗?”
    宫忱像被蛊惑了般:“我信。”
    “真乖。”
    徐赐安低笑一声,捏起他的下巴,一字一句地,像要把话语刻成契约一般。
    “那从今天开始,你的血你的骨头你的命都受我保护。谁也不可以伤害,就算是你自己也不行。”
    宫忱精神有些恍惚了。
    他觉得什么好刺眼,声音也快要听不清,只含糊地应了声:“好。”
    此时,天光大盛。
    徐赐安抓住了宫忱的手,弯腰在他耳边轻声要求道。
    “宫忱,在醒来之前,再亲一亲我吧。”
    “出去之后,就不让你亲了。”
    宫忱无意识地抬了下下巴。
    ——那个在一片虚无中的蜻蜓点水般的吻,是徐赐安渡过之后七年的唯一支撑。
    。
    “徐赐安你疯了吗,出这么大事连你娘都不说?!!!”
    回到紫骨天,徐赐安就对外宣称要闭关,一连半个多月没出来。
    李南鸢不知从哪听说了他在天泠山追杀宫忱的事情,总觉得不对劲,一进徐赐安修炼的洞府,才发现徐赐安气息紊乱,虚弱不堪。
    竟是走火入魔了!
    一探灵台,李南鸢当即震怒:“你无情道的道心崩坏成这个样子?”
    “你不是和你爹信誓旦旦绝不会对人动心的吗?谁招惹的你,是不是宫忱这小子?”
    和师弟下山两年,回来就走火入魔,稍微一想就知道是谁招惹的。
    徐赐安自知否认无用,便“嗯”了一声:“我之前是对他动心了。”
    李南鸢深吸了一口气:“你离大乘境最多只剩一年了,这么点时间都忍不了了吗?”
    “忍不了了。”徐赐安说。
    “有什么忍不了的,你爹当年就是怕喜欢上我,为了修这劳什子无情道,躲了我三年,我最后还不是心甘情愿嫁给他了?”
    徐赐安没吭声,吐了一口血。
    他身上黑气缭绕,嘴唇被自己咬得全是伤口,一丝血色都没了。
    李南鸢一边给他疗伤,一边气得破口大骂:“好好好,都这样了,那你还修个屁的无情道,我宁愿你重修其他道!”
    “我一开始也想过重修,”徐赐安喃喃道,“可是这样,我就来不及保护他。”
    “所以,我不能喜欢他。”
    硬要修无情道,他就不能喜欢宫忱。
    可不修无情道,他就保护不了宫忱。
    徐赐安最后还是选了第一条路,如他在梦境中对宫忱说的那样。
    他会足够强大,会站在宫忱的面前保护他,哪怕他不能表露心意。
    “你真是,好极了。”
    李南鸢怒火无处可泄,刚好那天宫忱凑到面前,她就踹了宫忱一脚。
    这一脚,宫忱一个月下不来床。
    徐赐安当时并不知晓此事,只因那一个月,他一直呆在洞府里。
    一个人,把破碎了的道心一点一点地补回去。
    他的心魔问他:“还喜欢吗?”
    徐赐安说:“不喜欢。”
    徐赐安才刚刚喜欢上一个人,就要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被开膛剖肚。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喜欢,就要先学会说不喜欢。
    他不敢睡觉,不敢松懈,每一时每一刻都让自己保持冰冷无情。
    “不喜欢。”
    “不心疼。”
    “讨厌他。”
    “………”
    这样的拷问经历了成千上万次,他的心魔似乎终于被他骗了过去。
    临消失前。
    心魔冷不丁问:“徐赐安,三十六日没见他了,想他了吗?”
    徐赐安怔了很久,小声说。
    “不想。”
    明明是三十七日没见他了。
    第36章
    岚城, 桂花巷。
    巷如其名,十分秋色,九分皆是桂花香。
    人群络绎不绝, 从两道僵峙不动的身影旁穿梭而过。
    “我好像还没问过你, 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邺城。”
    “那你想过,跟我一起去吗?”
    宫忱单手抱着层叠整齐的新衣, 很明显地感受到在自己说出“没有”后, 徐赐安陡然变冷的气息。
    以至于泛凉的秋雨落在脸上,好一会儿他才察觉。
    “下雨了。”宫忱喃喃。
    这一场及时雨,打断了徐赐安几乎让宫忱喘不过气的问话。
    “下雨啦,收摊啦!”“让让!”“小心路滑!”路边的小摊急急地撤走,行人瞬间乱成四溅的水滴。
    宫忱冷不防被撞了一下, 生怕徐赐安不要他,牵着徐赐安的那只手不自觉攥得更紧了。
    浅浅的橘黄色从他的掌心亮起,如波纹一样往两人身上漾开。
    他已不再像当年那样生疏, 如今不需要念口诀,也能很好地施展一个完美的避水咒。
    那光本来是很温暖舒适的,徐赐安却如同被烫到似的, 倏地抽手。
    光芒消散在两人分开的指尖。
    宫忱很轻地抿了下唇。
    “也就是说,你一直在谋划着有朝一日, 从我的身边离开。”
    “我从未被你需要,是吗?”
    徐赐安深深地凝视着他,一字一句皆冷若寒冰:“我很好奇,你如今这副处境, 心里是如何设想摆脱掉我,一个人去邺城的。”
    “说说看,宫忱。”
    徐赐安说的其实没有错, 从一开始,宫忱的假死计划中就没有徐赐安,他的出现自始自终就是个意外。
    ——总有一天,一切都会回归正轨的,不管是我,还是徐赐安。
    这样的念头宫忱在心里出现了许多次,却没有任何一次,比如今被徐赐安当面戳破更令宫忱心慌。
    宫忱的思绪乱成一团麻:“师兄,我没有那么想,不是,我不知道……你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一时半会,我理不清,”他颤着声重复,“我真的理不清。”
    “给你时间?”徐赐安轻笑了一声,“好啊,我就给你时间。”
    低沉的声音在雨幕中缓缓响起。
    “从现在开始,我给你三十七个数的时间。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从我身边离开。越快越好,越远越好,让我再也没有办法抓到你。”
    “不然,三十七个数之后,”徐赐安顿了顿,极冷地扫了一眼宫忱,“我保证,你永远也摆脱不了我。”
    “永远。”
    说罢,徐赐安不再看向宫忱,任凭雨丝打在身上,转身就走。
    宫忱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的背影,怔然道:“我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我没有现在就要走。”
    “我只是,要再想一想啊。”
    他的心脏不住地抽疼起来,喉咙发涩道:“师兄,你故意的。”
    宫忱想追上去,可刚要迈开腿,身后却仿佛有什么东西拽着他。
    铮——
    他闭上眼,甚至听见了锁链的声音,他越想迈开步伐,那锁链就晃动得越厉害。
    铮铮——
    他不用回头看也知道,那拴着他的脖子,四肢与心脏的锁链,穿过肮脏的积雨,穿过层层大地,累累白骨,滚烫业火,最终被一只恶鬼牢牢地拴住。
    那恶鬼在地狱里看着他,掌控着他,将所有温热的,鲜活的,生动的情绪全部吞没,只留下锁链冰凉的锈味,恶心的让他想吐。
    “来杀我啊。”
    它说。
    “你舍了自由,舍了剑道,忍辱负重学了十数年的除鬼术,不就是为了我吗?”
    “你不是做梦都想杀了我吗?”
    “来啊!”
    雨声愈来愈嘈杂。
    庞然大雨中,宫忱的身体仿佛一团吸足了水分的棉花,既软弱,又沉重。
    越是软弱,就越是沉重。
    他脸色苍白,搂紧怀里湿透了的新衣,片刻后,将它们搁置一旁。
    最终往反方向转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