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珏双目直视前方，心无旁骛，心里一点声音也没有。
    “谢谢你。”第一次，他诚恳又坦然的对萧砚南道谢。
    萧砚南并未发表任何看法，只道：“走吧。”
    ……
    医院里人满为患，医生行色匆匆。
    痛苦的呻。吟声在走廊上此起彼伏，医院现在连个供伤者休憩的空病房都没有。
    萧砚南坐在走廊长椅上，右手裹了厚厚一层绷带。
    司珏在他身边坐着，高高举着他的消炎吊瓶，神情滞然。
    虽然萧砚南没被铁皮砸到，但过程中掉落的杂物划破他的手掌，出血严重，等地震局通知大家没事了，司珏才带他来了医院包扎打针。
    在此之前，司珏是用衬衫给他包扎的，现在衬衫下摆还少了一截。
    司珏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他的脚。
    得，现在彻底成了手脚都不能用的残疾人了。
    他想嘲笑萧砚南来着，可尖锐的话语每每到嘴边，脑海中却总是萧砚南以一己之力承托着铁皮、护着两条脆弱生命的画面。
    “你。”司珏声音紧绷，“别饿死，我去买点吃的。”
    萧砚南打着绷带的手轻轻动了动，又晃了晃正在输液的手，笑道：
    “怎么吃，司老师喂我？”
    司珏：“你想想，小狗都是怎么吃饭的。”
    萧砚南笑了下，没说话。
    期间，地震后信号恢复正常，他的手机已经被节目组和经纪人他们打爆，虽然受了伤，却要反过来安慰这些人。
    司珏的手机也差不多，全是爸妈和池照雪的电话。
    其实，他更担心萧阙。
    那个腿脚不便的男人，还好么。
    他想向老师们打听，但不少老师为了保护学生受了伤，俨然不是司珏春花秋月的时候。
    “我去给你买吃的。”司珏站起身往外走。
    期冀着路上能碰到萧阙，要他知道他现在是安全的。
    刚走到门口，人群中挤进来三个熟悉身影。
    邢书瑶连最爱的包都没来得及背，和司南风俩人围上来：
    “小珏你没事吧，担心死我了。”
    邢书瑶拉着他上看下看，左右横看。
    司珏摇摇头：“我没事，来医院是因为朋……同事受了伤，送他过来。”
    池照雪也赶来邀功：
    “你说的那个学生家长我派人去看过，那边不在地震中心，震感很轻，他妈妈没事，你放心。”
    地震中心在雅银中学。
    这几日地震局一直在通知近期会有六级地震，雅银推迟开学，但推了好几天也无事发生，索性先开学，也相信老师们的专业素质。
    好消息，这次地震，雅银无一师生遇难，轻伤者也屈指可数。
    司珏点点头，绕开几人去医院对面的餐馆买了点热乎饭菜。
    池照雪跟上来：“小珏你饿了？去我家吃饭吧。”
    司珏摇摇头：“我没胃口。”
    他拎着饭菜回了医院走廊，老远就看见鹤立鸡群的萧砚南，垂着眼眸坐在群人中间，宽阔坚实的身躯看起来一点不像伤者该有的样子。
    司珏打开餐盒盖子，舀了一勺鸡蛋羹，看也不看萧砚南，伸过去：
    “张嘴。”
    萧砚南笑笑：
    “司老师，我还没学会用眼睛吃饭。”
    “事真多。”司珏举着勺子的手往下低了低。
    “小珏，你怎么到处乱跑，我们找了你好久。”邢书瑶的声音穿过嘈杂人群而来。
    她停在司珏面前，看到司珏冷着张脸喂别人吃饭。
    乐了。
    真是稀奇，世上还有这种事，如果不是小珏说的同事为了救他而受伤，她想不到其它的解释。
    邢书瑶微微俯下身子，脸上挂着灿烂笑容：
    “你就是小珏的同事吧，你好，我是他妈妈。谢谢你救了我们家小珏，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你就是我们家的大恩……”
    话没说完，邢书瑶的笑容僵在了萧砚南抬头的动作中。
    “阿姨，你好。”萧砚南唇角挂着笑，声音平静无风。
    诡异的沉默中，司珏抬头看了眼。
    他妈兴许是头一次见到超级巨星，给人看傻了。
    司珏道：“我这种咖位，和萧老师做同事不是情理之中？”
    邢书瑶怔怔“啊”了声，咽了口唾沫。
    她仓皇别过脸，垂在身体一侧的手不安地摩挲着裙摆。
    当年萧阙被小珏捅伤后，小珏从楼梯上滚了下去，住院期间这个孩子每天都在哭着喊“我不是故意的”，明显是被吓坏了。
    到后来经常从噩梦中惊醒，开始高烧不退，还出现了谵妄的症状，嘴里囫囵喊着“好多血”。
    烧到四十度昏迷了好多天，再醒来后人傻了好长一段时间，但也因祸得福，脑子里彻底没了这件事的记忆，变回从前，能吃能喝没有烦恼。
    也是在那个时候，邢书瑶知道了别的事，惊觉国内留不住那个十岁孩子了，便把他送去了英国的孤儿院。
    再次见到这张熟悉的脸，强烈的恐惧铺天盖地侵袭而来。
    她手指发着抖，想看，想去确认，脖子一转，又讪讪回到原位，怎么也没有回头的勇气。
    司南风目光沉了沉，轻轻揽过老婆的肩膀，拍拍她的后背安慰着。
    司珏如机器人一般一勺一勺往萧砚南嘴里塞。
    终于忍无可忍：“你吃饱没。”
    萧砚南笑着反问：“我这体格是几勺能喂饱的？”
    司珏在心里嘟哝：我都没喂过萧阙吃饭。
    邢书瑶脸上挂着尴尬的笑，托住司珏手中的餐盒，对萧砚南道：
    “小珏不太会照顾人，阿姨来喂你吧。”
    司珏：……？
    司南风：……？
    萧阙：。
    得，更尴尬了。邢书瑶的脚尖在地上轻划拉着，只想找个地缝把自己藏起来。
    这时，一油光水滑的小胖子从人群中挤过来，一见到萧砚南，眼泪就决了堤：
    “砚南我可算找到你了！你没事吧！粉丝都很担心你，你快发个微博报平安。”
    他顺势从司珏手里接过餐盒：
    “我来喂你，你赶紧发微博。”
    萧砚南冷冷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司珏悬在半空的手，声音愈发森寒：
    “饱了。”
    司珏站起身，对萧砚南的经纪人道：
    “医药费我会负责，有事给我电话，我先回去了。”
    萧砚南脸上的冷峻荡然无存，对司珏笑道：
    “谢谢司老师。”
    司珏瞥了他一眼，不发一言转身离开。
    *
    司珏回了家，他家豪华小别野依然坚。挺，这边远离地震中心，且房屋都是真材实料，最多就是墙上壁画歪了点。
    邢书瑶在门口探头探脑，只露一对眼睛暗中观察他的好儿子。
    司珏推开一直咬他袜子的dollar，往床上一躺：
    “mom，你有事说事行么。”
    邢书瑶晃晃悠悠从门后闪进来，笑得腼腆：
    “就想问问你，想吃什么。”
    “不用了我没胃口。”
    “哦……那……你那个同事，萧砚南，你和他关系很好么。”
    司珏阖上眼，声音绵软无力：
    “如果是别人救我，我不喂饭，我以身相许。”
    邢书瑶“哈哈哈”干笑三声，别提多涩味。
    她道了句“好好休息”，便退出了房间。
    天已大黑，地震后的夜晚呈现一种不自然的天色，黑不黑蓝不蓝，浮动着一层薄薄白雾。
    司珏望着窗外红杉树，针叶表面裹着一层白霜，气温也骤然降低到不正常的程度。
    他的眼睛发涩，涩成了三眼皮，但脑子里却一股股往外冒凉气。
    萧阙……怎么样了。
    司珏没有这个世界他的联系方式，似乎唯一能找到他的办法，就是从游戏里穷举法。
    他打开手机，点进游戏图标，在搜索栏里输入“nyx”，这是萧阙的id名称。
    点击“搜索”，下面弹出来一长列nyx，司珏滑了半天也没翻到底。
    “榆木脑袋，想个id都这么平民大众化。”
    司珏嘴上嫌弃着，手指诚实地点进第一个nyx。
    蛇形的时针绕着表盘转了一圈，手机白光照应着司珏眯成一道线的双眼。
    倏然，他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
    屏幕中的个人主界面：
    【id：nyx
    性别：♂
    性向：♂
    羁绊对象：司珏
    亲密值：80】
    是萧阙的主页！
    这个人，又把亲密值扔这不管了，明明说过要他多点点数值。
    司珏把这个主页反复看了好几遍，确定是萧阙本人，最明晰的证据就是他创建id的日期。
    就是他们相识那一天。
    只是状态栏里，显示他当前不在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