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斯晏刚洗完澡,正要拿起浴巾给自己擦干。
刻意没关上的两道门,传来女孩轻缓的脚步声,好像正在往二楼走。
他唇角勾起,心底漾出年少时的调皮劲儿,一旦迸发出念头,根本止不住。
所以季斯晏快步走出浴室,把白色的浴巾随手扔到床上,又赶紧折返回去,装过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算着时间,等许岁倾刚好经过,就把她叫住。
而现在,那张素淡白皙的脸近在眼前,呼出的气息被水雾加热,紊乱地纠缠着。
完全没擦的水珠从发尖顺势滑落,身上的已经随着先前的贴紧慢慢浸进了许岁倾的衣服。
季斯晏微眯着眼眸,开口的嗓音暗哑,问道,“什么?”
她问他会疼吗,看着他的眼神清澈,懵懂又无辜。
和晚上在码头那时很不一样,现在整个人都变得柔和,回到了自己最喜欢的样子。
许岁倾没有回答,几秒后咽了咽嗓子,鼓起勇气抬手,从劲瘦的腰间绕过。
季斯晏有健身的习惯,背部肌肉紧实坚硬,像是藏在暗处的兽,几欲喷薄而出。
指腹触感柔软,正沿着起伏的沟壑间缓缓游走。
他太高大,身形宽阔,目光灼灼地俯视着,似乎已经把许岁倾完全笼罩住。
看不见,环着他的双手毫无章法,在背后胡乱地摸索。
浴室内温度偏高,加上此前那阵意犹未尽却足够强势的吻,本来脸就够红了。
结果摸着摸着,许岁倾就开始克制不住地紧张,小脸更是红了个透。
而被上下其手的男人半点不动,唇角噙着玩味的笑,眸底映出的都是她慌乱无措的样子。
过了不知道多久,许岁倾才终于碰到了那处看似愈合的伤口。
从疤痕底部往上,藤蔓一般蜿蜒至肩头。
她手指轻轻地点了点明显的凸出,看向季斯晏说,“这个。”
向来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在某个时刻倏然滞住。
过去的片段霎时间涌出,季斯晏从克制中抽离,眼里泛起浅淡的笑容。
可那样的笑,许岁倾从没有见过。
他顿了顿,随后抬头,“不会。”
许岁倾下意识地瞪大眼睛,对于这个答案,似乎是有些意外的。
之前偶然把视线掠过季斯晏换衣服,哪怕没看得太清晰,也能明显地发觉,伤口很深很深。
光是凭借着她的想象,都能猜到可能会有多痛。
所以许岁倾自然而然地就以为,得到的答案会有所不同。
她垂下眼眸,淡粉色嘴唇轻启,嗫喏着说出,“这样啊,我还以为……”
下巴再次被男人两只手指捏起,抬起头和季斯晏直直地对视着。
唇上沾着突然袭来的吻,蜻蜓点水一般掠过。
还停留在后背的手,也随着两人的动作滑落,抚着腰下深邃的窝。
季斯晏拇指沿着吻过的痕迹摩挲,指腹抹去莹润的水渍,眼角笑意温和,“岁岁以为什么?”
许岁倾抿了抿唇,“我以为,应该会很疼的。”
毕竟那么深的伤口,人都是有血有肉,不可能感知不到疼痛。
说话的同时,她状若无意地想要将手收回,却被制止动作。
手腕覆着一股力道,不轻不重,带着重新把季斯晏环抱住。
他笑了笑,宠溺的语气里讨好意味十足,“好吧,确实有一点的。”
许岁倾这才满意地弯了弯唇角,梨涡漾出甜甜的笑容。
就说嘛,怎么可能不疼呢?
季斯晏替她拨了拨头发,顺着同样的逻辑反问道,“那岁岁呢?现在还会疼么?”
这问题问得云里雾里的,许岁倾茫然地眨了下眼睛,没懂。
身上的裙子早已经大半湿透,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被往上提了提。
季斯晏把手中的布料揉作一团,堆叠到腰间,再用掌心用力压住。
他另一只手把许岁倾彻底搂在怀中,小脸贴着胸膛,调笑的声音从胸腔里传出,“你说呢?”
说完便俯下身,薄唇含吮住她的,把还没有说出口的回应和呼吸尽数吞没。
细雨连绵的城市另一端,整顿后重新开业的templebar,程牧正独自在卡座上喝着闷酒。
晚上雨势来得凶猛,很多人因此折返,所以酒吧都比平时安静,偶有阵阵的音乐声,此起彼伏。
他没用酒杯,直接抱着瓶子猛灌入喉咙。
冰冷液体的刺激下,思绪才被晚上那一幕幕中稍微往回扯了扯。
在奥康奈尔大街遇到许岁倾,确实是纯属意外。
虽然此前也不是没有故意装作偶遇,去学校等她这样的事情。
程牧找不到理由,更不愿意放弃难得的机会,也只是想和她多说两句话。
所以才问了那么一句,要不要去公司看看。
结果到了公司自己就开始忙起来,就没太顾得上。
原想着下次再找机会弥补,但许岁倾竟然提出想要一起去找季斯晏。
面前女孩眸底饱含殷切期盼,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就再说不出口。
他不忍心,只能咽回肚子里,脑子一热便答应下来。
但其实,跟在身边那么多年,程牧也早就清楚季斯晏的脾气。
只是没想到,对于许岁倾,似乎两人之间的感情并不一般。
他身体朝着卡座椅背仰靠,手中握着的酒瓶随之摇晃,愣愣地盯着酒吧里闪烁的灯光。
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季斯晏牵着许岁倾的手,言语间满是关切。
仿佛周围所有人都不存在,就连自己替她开口解释的话,也没能说完。
有很浓烈的香味凑近,自然地坐到自己右边,端着酒杯问他,“先生,要人陪吗?”
程牧偏过头,视线对上一张艳丽的脸,正朝着自己笑。
妆容很完整,大波浪长发,往下是黑色抹胸和紧身短裙,曲线毕露。
他向来对这些不感兴趣,到酒吧真就只是喝喝酒。
不过要换作以前,还能偶尔看上一两眼。
可现在,紧密交握的手在脑海中萦绕,怎么都挥不散。
女人拿不准,又朝着他贴近半分,红唇张合间语调越来越软,“我看你一个人,也挺无聊的吧。”
不知道是不是酒意上头,那张脸忽然就变了。
许岁倾很少化妆,小脸白皙素净,笑得纯真又明媚,叫他程先生。
程牧闭了闭眼,再睁开强迫自己回到现实。
虽然不想搭理,但还是礼貌地说了声“不用”,才开始继续喝着闷酒。
等人走开,他从裤兜里掏出钱夹,小心翼翼地把里面藏着的照片拿了出来。
齐刘海,中长发,看着很稚嫩。
指腹缓缓摩挲过她的脸,唇角随之勾起一抹苦笑。
最后特意翻了个面,放回到钱夹最隐秘的地方。
庄园二楼季斯晏的卧室,季斯晏从后面抱着许岁倾,下巴若有似无地蹭过浓密乌发。
这会儿刚过十点,时间还不算太晚。
女孩懒懒地靠着温热胸膛,从浴室的混沌意识中回过神。
好看的眉头蹙起,渐渐地拢起些疑惑。
那道伤疤太长太深太突兀,自己不过是偶然间见到过,印象就极为深刻。
季斯晏一开始说不疼,后面又妥协了,说还是有一点的。
但其实许岁倾心里大概有数,他之所以改口,不过是在哄自己罢了。
像季斯晏这样的人,是真的不会感觉到疼么?
思绪拉回到旧事,许岁倾下意识地把身体往后挪了挪,贴紧后吸取男人灼热的温度。
她开口,语气平静地回忆着,“我小时候第一次被打,好疼的……”
那会儿好像刚上小学,姐姐有漂亮的粉色文具盒,她不过就是羡慕,多看了一眼罢了。
结果晚上刚准备睡觉,门就被人用力地踢开了。
姐姐边哭边跟在爸爸身后,指着自己说偷了她最喜欢的文具盒。
许岁倾猛地从床上坐起身,都还没来得及否认,劈头盖脸就是一巴掌过来。
她被扇得天旋地转,只觉得脑子耳边都是嗡嗡嗡地,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见了。
接着又被骂了好久,不知道骂的什么。
只是永远都忘不了,最后姐姐出门前回头,朝着自己露出得意的笑容。
许岁倾顿了顿,又继续说,“当时我只会哭,哭累了就睡觉,睡醒了继续哭,一直到第二天晚上才停下来的。”
言语间的云淡风轻,就好像那些过去,对她已经不会再造成伤害了。
至于为什么被打,又是被谁打的,倒是没再补充。
季斯晏心脏抽地疼了一下,像是被密密麻麻的丝线缠绕着包裹。
胸腔里堆积起郁气,发散不出。
他很清楚,对于从前,许岁倾总是讳莫如深。
所以哪怕心里偶尔也会好奇,却从不让人去调查,去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