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斯晏牵着许岁倾下车,在对面驻足站立。戈尔韦有着丰富的历史底蕴,人文气息浓厚。
宽阔的街道两旁,许多都保留着中世纪建筑风格,路上还沿用着旧时光的铁皮电车。
这边极少有高楼,就连公寓最高也不过三层四层,墙面刷着各种鲜艳的颜色。
电车经过,响起规律的叮叮声音。
红色公寓总共有四层,仔细看发现墙面掉了些漆,楼下保安靠着打瞌睡,不断有各色各样的人进进出出。
在季斯晏的注视下,许岁倾抬手指了指四楼最左边那间,转头看向他说,“以前……我和……妈妈……”
不知道是不是提及了这道称呼,说着说着便开始有些哽咽。
季斯晏心里沉了沉,打断后补充,“岁岁以前住在那儿吗?”
许岁倾忍住汹涌的泪意,点了点头。
经受过内心无数挣扎,脑海中两个小人激烈搏斗之后,她终于鼓起勇气把伤疤剖开展露。
可受制于失语症没能完全恢复,只能掏出手机,双手捧着打下一行行字来。
【我以前,和妈妈就住在这里。】
【因为离医院近,她生病时候方便叫救护车。】
【但我总是一个人,除了上学就只能自己在家画画。】
【有时候很晚了楼下还在吵,睡不着,就趴在那间窗户上看外面月色。】
季斯晏顺着往下看,紧皱的眉头越发深锁。
会是什么样的病,总是需要叫救护车?
又让她一个人,待在这看起来鱼龙混杂的破旧地方?
算起来,许岁倾当时才不过十八九岁,甚至也许更小,还在上高中。
这样的年纪没有亲人陪伴,到底过着怎样孤独的生活?
季斯晏心脏像是被狠狠地揪起,扯得连呼吸都在泛疼。
深邃的眸底有微光闪烁,被打出的字眼都在胡乱地跳动。
许岁倾拉着他转过身,对着稍远处宽阔的公园草坪。
公园临湖,水面清幽平静,岸边好多鸽子被路人和游客热情投喂,正发出咕咕咕的欢快叫声。
她拿起手机,继续在上面写着。
【好在这里离公园近,有湖有鸽子,好漂亮的。】
【对了,左边还有颗大树,我经常坐在树下的木椅子上找灵感呢!】
字里行间透出的轻松,想要卸掉内心泛起的无比沉重。
季斯晏顺着她的意思,看向湖面勾了勾唇角,“是啊,好漂亮。”
许岁倾愿意把部分过去摊开,已经实属不易。
至于别的,他本就不打算过问。
时间差不多到了晚饭点,早上少吃了一顿,这会儿自然更饿了。
毕竟是生活过的地方,许岁倾主动带着季斯晏去了最喜欢的thedoughbros小吃店。
她点了香肠奶酪披萨,就坐在靠窗的位置。
小店看着普普通通,但生意不错。
顾客越来越多,桌子挨着桌子,场面闹哄哄的。
服务员忙得脚不沾地,披萨烤好了都只能自己去取。
许岁倾看他主动起身,高大背影挤在人群中,这才发觉自己考虑欠妥。
季斯晏多尊贵的身份,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儿。
等披萨端过来,她赶紧拿起一块,二话不说就往嘴里塞。
刚出炉,烫。
吃得太快,还被噎着了。
许岁倾五官都皱成一团,攥紧拳头,把卡在喉咙的披萨硬咽下肚。
季斯晏被这副模样引得唇角无奈地勾起,边拿纸巾给她擦嘴边说,“慢点,不着急。”
她怕耽误时间,吃了一块就说差不多了,把剩下的打包带走。
车子往都柏林开,许岁倾心里过意不去,在手机上打完字,递到季斯晏面前。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家店现在人那么多。】
男人转过身,抬手摸着她脑袋揉了揉,语气宠溺温和,“傻瓜。”
快要抵达庄园,许岁倾收到erin发来的微信。
【岁岁,你现在有没有时间?能来我家里看看我吗?】
紧接着就发来一处地址,在都柏林十八区的foxrock。
她没多想,把信息给季斯晏看了。
司机听见吩咐,调转方向往erin家开。
虽然比不上庄园在的山区,这边簇拥着多栋小别墅,也算得上是富人聚集地。
临别前,许岁倾对着季斯晏挥手再见,等幻影开走才去摁下门铃。
有佣人开门,把她领着往客厅走。
一对中年男女,应该是erin爸爸妈妈,看着面容慈祥,正要招呼许岁倾坐下。
换好衣服的人扶着栏杆,快步从二楼冲下来,挽住她的手。
erin冲许岁倾使了使眼色,这才看向自己爸妈,“我才想起后天就要交作业,什么都没准备呢,得赶紧和岁岁去买油画工具,再晚点商店都要关门了!”
说完头也不回,拉着她就出了门。
约好有车来接,坐进去之后,听见司机确认是不是要去机场。
许岁倾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erin先主动道歉说明,“对不起啊岁岁,我不该利用你。”
她哪里还顾得上打字,直接开口质问,“你要……”
erin毫不遮掩,态度坚定,“我今晚就飞港城,去找陆禹问个清楚。”
第42章
这话像是一道惊雷,骤然炸开在许岁倾脑子里,引发耳边阵阵轰鸣。
她盯着说完后那张严肃认真的脸,仿佛早就下定决心,澄澈的双眸中盛满了不可置信。
因为怎么都没有料到,erin竟然会做出这样冲动的事情。
收到微信的时候,许岁倾什么都没想,直接就过来了。
第一次来erin家,见到了她的父母,虽然没说上话,但看起来都是和颜悦色,待人亲近的类型。
尤其是方才出门前叮嘱时,更是满心满眼的关心。
如果知道erin打算离开都柏林,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就为了一个认识没多久的男人。
许岁倾都不敢想象,他们该有多担心。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还在思考该怎么劝阻erin。
刚好此时车子启动,身体也自然而然地跟着向前倾。
屁股就坐了一半,人还处在震惊之中,没稳住,头直接撞到司机座位的椅背。
好在车速还算平稳,倒是伤得不重,也没有太疼。
回过神来,许岁倾顾不上去摸自己额头,赶紧拉住erin手臂,表情着急得不行。
原本正在慢慢恢复,且进展顺利,能两个字两个字地说,再慢慢拼凑成完整的句子。
可这会儿嘴唇颤动着,嗓子却像是被好多细细小小的石子堵住。
不管她怎么努力,都发不出半点声音。
这样一来更是着急,拉着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手足无措下,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起转来。
erin当然明白许岁倾的意思,反挽住她手臂安慰,“放心吧岁岁,我都这么大了,不会有事的。”
说完便转头望向前方道路,愤愤不平地哼了一声,“而且我查了的,晚上那趟航班半夜落地,港城那边还是下午,到时候我给陆禹发微信定位,不回我就继续打电话,就不信他一直都不肯接!”
许岁倾见她越说越激动,心里乱作一团,手也跟着开始发抖。
看现在这情况,感觉就算自己能说话,也根本劝不住。
更何况,自己现在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事到如今,最好的办法只能是把真相全盘托出。
告诉erin,陆禹根本不是她想象得那么好。
并且,这人从小性格就桀骜不驯,认准的事情谁都没法改变。
所以就算去港城找他,也无济于事。
至于自己为什么会知道……
许岁倾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泛起酸楚的疼,甚至已经做起失去唯一好朋友的准备。
她松开挽着erin的手,从包里掏出手机开始打字。
临近初秋的天气,温度正逐渐变低。
两人上来之后,司机便把车窗关上,开了空调吹着暖气。
后面虽然就一个人在说话,但他也能察觉情况有点怪异。
这是富人区,怕万一真出点什么事,那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司机往后面看了一眼,然后马上转过头,边看着路边问,“两位小姐,你们到底还去不去机场?”
erin听见后几乎是脱口而出,回答道,“去,麻烦你快点,赶时……”
同时间,许岁倾正在低头快速打字,准备将事情来龙去脉解释清楚。
指尖触碰手机屏幕,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和内心一样急切。
她想也没想,直接打断,“麻烦你调头吧,送我们回刚刚那里就行。”
语速很快,发音吐字清晰,和平时艰难开口的样子判若两人。
说话的语气温温柔柔的,一如许岁倾给人的感觉那般,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