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 为何非得下毒呢?”
苏珏端着酒杯的手很是平稳,他抬起头,一脸戏谑地看着那倒酒的婢女。
“大人, 酒冷了可不好喝,请热一杯热酒吧。”
婢女倒是面不改色,苏珏嗤笑一声, 当着太子金润泽与金元鼎的面将酒泼到了地上。
酒水落地的一刹那, 地上便起了一阵白烟。
“这酒我可不敢喝。”苏珏笑着扣住那婢女继续动作的手, 随机在她的衣袖中拿出一把来了刃的匕首。
“还有第二手准备, 可惜你今日运气不好,碰上了太子和金将军。”
本来还算镇定的婢女终于露出几分胆怯,见事情败露, 她立马起了逃跑的心思。
可苏珏怎会放虎归山, 他起身拦住了婢女的去路,即便是别人刺杀的对象,苏珏仍旧没什么大的情绪波澜,甚至还能说笑几句。
“别走啊, 继续你的任务,否则可不好交代啊。”
不过谈笑之间, 苏珏已然卸了婢女的力气, 小苏元则直接卸了她的下巴。
“鉴查使不问问她是何人派来的吗?”
金元鼎喝了口冷酒, 太子金景琛却只是冷眼看着热闹。
“问也没什么用, 她不会说的。”
言罢, 苏珏又转身回了席位, 小苏元一脸怒气的瞪了那婢女一眼。
刚一坐定, 楚越便拿出手帕替苏珏净了手, 语气更满是心疼, “快擦擦,别赃了手。”
金景琛,金元鼎:呵呵,你们两个开心就好。
顺着楚越的演技,苏珏顺势往她怀里一倚,还特意咳嗽了几声,“咳咳,方才真是吓坏我了,算了,没胃口了,不吃了……”
一番言语动作下来,直让金元鼎与金景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们满脸复杂地看了一眼苏珏吃空的五个盘子。
都差点把汤喝了,这,这,这叫没胃口?
二人大为不解加震惊,可看着楚越偏偏就吃这套。
她一脸心疼地搂住苏珏,“不吃就不吃,吃多肉也容易上火。”
太子金景琛与金元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无奈。
出了下毒之事,涮肉局自然无法继续进行,太子金景琛与金元鼎只得起身离开。
两个刚抬起屁股,苏珏便又说了些话,“太子殿下,金将军,苏某旧疾发作,就不送了,以后还得请太子殿下与金将军做个见证,苏某确实有些力不从心了!”
言辞之恳切,让人不忍拒绝。
而楚越再次语出惊人,“什么力不从心,这话可不能乱说,否则今夜就别上床了!”
已经走到阁楼门口的二人一个踉跄,好在二人习武多年,要不然可就丢人了。
不想再看苏珏与楚越的情深义重,太子金景琛与金元鼎火速离了侍中府,生怕再听到什么惊世之语。
而就在当夜,苏珏又给金润泽递了一道折子,折子里写明了自己旧疾复发,又遭遇连番刺杀,查处贪腐之事只怕力不从心,还望大王恩准他再养上几日。
金润泽自然不会轻易相信苏珏的推辞,听闻太子与金将军白日里一同前去侍中府探望,便立马叫人询问核实。
一来一回间,得到的答案与苏珏奏折中所说确实一致。
思来想去,金润泽允了苏珏所请,但休养之余也要兼顾公务。
为表朝廷对他的重视,他又为苏珏加了一层头衔,
话分两头,太子金景琛在查处贪腐上也不留情面,该查的查,该办的办。
胡地的大小官员一时间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
……
“大人,咱们难道就只能坐以待毙吗?”
大金氏的府上,魏施急得团团转,太子此番一看就是动了真格的,他那些铺子春楼虽只是挂名,但明面上他才是老板,眼见同僚一个个落马受罚,他自然着急。
“坐以待毙?”
大金氏手中盘着那油光发亮念珠,神态淡然的摇了摇头:“苏珏不过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不过是几次刺杀,就把他吓得这样,横竖不是头一回了,不必管他。”
这时管家携一行七个小童走进来,个个手里拿一卷画轴,走到大金氏的面前,画轴应声展开,魏施揉了揉眼睛,起身凑过去仔细相看,“大人这是?”
大金氏抬手指着他面前那幅丹青,笑道:“这是新来的一位姑娘,属相上乘,好好待她,会有大用处的。”
魏施抿了抿嘴,走到大金氏身边,一脸谄媚地问道,“大人是有了对策?”
“你不是认得她吗?难道不清楚?”
大金氏斜了魏施一眼,似乎觉得今日的魏施有些不中用。
“认得,自然认得,属下明白了。”
经过大金氏的一番提点,魏施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他挂着笑脸奉承道,“大人果然好谋划,属下佩服。”
“好了,说这么多好听的不如好好做事,若真是让太子那边查出什么,我也保不了你。”
从大金氏的话语里听出一丝危险的意味,魏施的冷汗立马就下来了,若他真的办事不利,大金氏肯定会弃车保帅。
“是,属下明白,定不会让大人失望的。”
魏施一惯是做低伏小,点头哈腰的,如今头上悬着几把长剑,自然更是惧怕,一味的奉承,哪里还有平日里耀武扬威的模样。
“好了,你先回去吧,清正堂那边好好盯着点。”
大金氏这是下了逐客令,魏施自是明白,他赶紧行礼离开。
“是,属下这就回去,您就瞧好吧。”
待魏施离开,大金氏让人收了那些丹青画像,不知想到了些什么,他满是肥肉的脸上竟有了极深的笑意。
管家心领神会,立马带人进来伺候,看来此事已是寻常。
……
春日总是转瞬即逝,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由太子金景琛负责的贪腐一事颇见成效,顺着苏珏交上来的贺礼单册,涉事官员被查了个底掉。
无外乎阳奉阴违,相互勾结,贪赃枉法。
至于大金氏克扣清正堂俸禄一直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大金氏趁机在金润泽的面前表忠心,金润泽为此还赏赐表扬了一番。
于是下朝后大金氏还故意在楚越面前阴阳怪气说苏珏是绣花的草包,中看不中用。
楚越回府后气的脸色涨红,拉着苏珏硬是骂了大金氏和金润泽一个多时辰不带重样的,转头金润泽就将苏珏宣召入宫了。
苏珏穿着一身月白色松涛踏浪锦绣云纹束腰袖袍,乖巧的站在金润泽的书房中。
他像一尊精致美丽的青花瓷,脸上带着既不疏离,也不僭越的微妙笑意,缓缓开口道:“大王,您叫微臣来已有一炷香的时间了,究竟有何吩咐呢?”
金润泽抬眼扫过他那双狡黠的眸子,冷哼一声,道:“你接了查处贪腐差事,半个多月过去却什么都没查出来,绣花架子里头空,鉴查使还有脸问?”
苏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看起来委屈的很,垂眼颤声道:“微臣本就愚笨,先前都是借着大王的威望,虽能闲话几句,可对查案侦探是一窍不通……”
苏珏可万分清楚,他若是个小狐狸,金润泽就是那成了精的老狐狸,一眼就能看穿别人的心思。
金润泽此刻竟也不急着揭穿苏珏,他反而轻笑道:“当初可是你在朝堂上言辞犀利,好一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如今却又办不好,本王可是要罚的。”
苏珏闻言眼珠子亮了起来,“微臣自然认罚,不过还请大王恩准臣再休养几日。”
金润泽没想到居然有一天故人之子匍匐在自己的脚下。
他忽而想起那年与大哥第一次去镐京的时候。
那是太子燕文纯的周岁宴。
宴会上,小小的雪玉团子被建安帝抱着,那时燕文纯太小,自是不记得。
可他却清楚的记得,那是他们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荣耀。
后来金氏被逐出中原,大哥也谢罪自杀,他们便再也不想听到北燕的消息。
再后来,便是北燕国破。
到了现在,阴差阳错,建安帝的儿子竟成了他的臣子,当真是因果循环。
金润泽思及此,突然生出了几分掌控的欲望,他摆手道:“罢了罢了,且不说你差事办的不利落,本王想问你,你可有表字?”
听着金润泽突然说出的风马牛不相及的文化,苏珏也不由得起了一丝惊讶与不解。
他问自己表字作什么?
然而脑筋一转,他竟没有表字,苏珏也好,玉华也好,都是别人所赐,除了阿越以外,谁也不知他本叫苏玉。
在此方世界活了快十几年,他一直没有表字,先生没有给他取,他自己也没有上心。
有时他会天真地想,没有表字,他就算不得真正成为这个时代的人,但现在金润泽的问询让他哑口无言。
书房里沉默了几分,看着苏珏茫然的模样,金润泽微不可查地勾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