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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然而,她还未来得及开口,马婠婠说了一声奇怪。
    孙瑾安想假装没听见,然而房间太安静,实在没办法敷衍过去,便垂着眸子故作镇定地问了句,奇怪什么?
    马婠婠坐在椅子上,刻意将身子前倾,直视着孙瑾安的双眼,问道:你的反应很奇怪。
    孙瑾安嘴角扯出一个淡定的弧度,哪有?
    马婠婠单手抵着下巴,没回答她,而是说起了那天她被送进医院的情形。
    当时情况很紧急,我的血型明明跟你一样,完全可以给你输血,但沁伊的表现很奇怪,她拦着我说什么也不让我去抽血。护士都急了,问她为什么,她没解释,两只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就是坚决不放我进去。
    幸好当时医院里有个志愿者也是熊猫血。
    说起来,那天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沁伊那么失态,要不是我早就认识她,清楚她的为人,加上你昏迷这两天不眠不休地照顾你,我还以为她跟你有仇呢。
    一向冷静自持的夏沁伊,居然会让马婠婠用失态这两个字来形容她。
    孙瑾安一阵恍然,紧接着胸口一堵,心底泛起一阵细细密密的疼。
    从她醒来后,夏沁伊的表现一直都很平静,将病房里迎来送往大大小小事务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仿佛她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后一切如往常一般。
    直到现在。
    她才忽然意识到,夏沁伊在她生命垂危的那一刻,一边要面临她随时可能死亡的现实,一边还要面对所有人的质疑阻止马婠婠给她输血。
    如果因为输血不及时,她死了。
    那么,夏沁伊一生都可能要背负无法辩驳的指责。
    当时她心里,该有多害怕。
    老实交代,你俩是不是有事瞒着我?马婠婠眯着一双狐狸眼审视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当时情况不允许,她没追问。
    事后又因为孙瑾安一直昏迷,也没心情问。
    后来就把这事给忘了。
    要不是刚才察觉出孙瑾安的异样,她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记起这事。
    孙瑾安心里像是坠了一块铁球,沉甸甸的,满脑子都是夏沁伊守在她床边难过不安的神情,实在没办法在这样的时机下,跟马婠婠坦白血缘关系,抑或是恋情。
    没有。孙瑾安调整好心情,扯了一个理由,你生理期刚走没多久,伊伊应该是担心你的身体。
    闻言,马婠婠一愣。
    这么说的话,好像也说得过去。
    不过比起贫血,孙瑾安的情况好像更紧急一些吧?
    刚想发出质疑,夏沁伊抱着一捧鲜花回来了。
    夏沁伊进来后,房间里的两个人就保持沉默,尤其是马婠婠,一双狐狸眼紧紧盯着她,像是要洞察出什么惊天大秘密。
    夏沁伊挑了下眉,眸色沉静,看向孙瑾安,在聊什么?
    孙瑾安望着夏沁伊的眼神很柔,似是能掐出水来,却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克制地收回视线,虚弱道:血型。
    夏沁伊倏地会意,将手里的花放在床头,之前张同学给瑾安算过一卦。
    马婠婠歪了下头,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夏沁伊不紧不慢地坐在另一头床边的椅子上,解释道:卦象说瑾安新年可能会有血光之灾,若是不幸应验,绝不能沾染身边至亲好友的血,否则无论是瑾安还是至亲好友,未来都会后患无穷。
    没想到应验了。
    瑾安很在意你,昏迷前特意叮嘱过,所以当时我拦住了你。
    全程语调平静,神情端肃,无端让人觉得信服。
    听完,马婠婠和孙瑾安同时瞪圆了狐狸眼。
    前者是因为得知孙瑾安是把她当做至亲好友,宁愿冒着死亡的危险,也不愿意连累她才拒绝她献血,满腔感动。
    后者是没想到有一天会见识到夏沁伊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样子,内心震惊不已。
    更惊骇的是,这种鬼话妈妈居然还信了。
    不过仔细一想,倒也正常。
    毕竟这种话是借由夏沁伊的口说出来的。
    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夏沁伊说的话,妈妈才会这么深信不疑了。
    马婠婠被哄得特别开心,走的时候都是乐颠颠的。
    老张说走之前煲个鸡汤给你补补,你们早点休息,我明天中午再来。
    马婠婠回山庄后,病房里只剩下孙瑾安和夏沁伊两个人。
    夏沁伊坐在床边,用棉棒沾着清水给孙瑾安润嘴唇,纤长白皙的指骨拈着细小的棉棒,指甲被修剪得圆润漂亮,敛着眸盯着她的唇,动作分外轻柔。
    刚做完手术要少量饮水,你先忍一忍,等排气后就可以正常喝水。
    孙瑾安感受着唇间温润的潮湿,望着她浓密微颤的睫毛,浅褐的瞳仁里涌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疼惜。
    伊伊。
    嗯?
    你看着我。
    闻言,夏沁伊长睫蓦地一颤。
    她缓缓将水杯和棉签放在床头的柜子上,然后回过头来看她,薄唇紧抿着,表情始终淡然,漆眸深邃,辨不清喜怒。
    一时间,谁也没开口说话,房间里像是被人按下了定格键。
    两人四目相对,沉默着。
    孙瑾安陷在她的深眸里,体会着暗藏在里面的情绪。
    片刻过后,她抓起夏沁伊透着凉意的手,放在自己温热的脸颊上,你摸摸我。
    灼热的温度似是会烫人一样,让夏沁伊不自觉地缩了一下,可孙瑾安依旧执拗地将她整个手掌都紧紧地贴在脸侧,她便下意识地摩挲指尖,感受着那极为柔腻的触感。
    直到冷玉般的手逐渐变得温凉。
    孙瑾安开口:摸到了吗,是热的。
    她深深地望着夏沁伊,眼神无比真切,语气也特别轻柔,生怕音调高一些,就会吓到身前的人似的。
    伊伊,我还在。
    她还在。
    不用害怕。
    其他人已经走了,病房里只有她们。
    不用再掩饰深藏于心一触即碎的脆弱。
    温柔至极的话音穿进耳朵里,夏沁伊波澜不惊的眼眸里终于荡起一丝波动,仿佛琉璃盏中潋滟的水光,攫人心神。
    没有人知道,那一晚夏沁伊看到孙瑾安倒在雪地里,心里究竟有多恐惧。
    恐惧滋生痛苦,痛苦到极致,便是空洞和麻木。
    故而她可以在张蔚带着保安找到她们时,冷静地叫他们打120,利用山庄里的急救包给孙瑾安做急救处理,能在马婠婠要抽血时阻止她,配合警方录口供,在孙瑾安昏迷颤抖时安抚她。
    所有惊慌害怕恐惧痛苦的情绪,连一丝一毫都未展露于人前。
    哪怕是夏以岚和白秋也没看出来。
    那道藏匿于外表下的内心伤口,早已如那晚雪地里盛放的花一般,血流不止。
    孙瑾安醒过来后,她面上依旧保持着极其克制的平静。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这样的情绪,似乎有些异常。
    但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直到孙瑾安将她的手贴上她的脸颊,告诉她我还在的时候,她才好像意识到什么,心头猛跳,恍然惊醒。
    原来,她潜意识里一直认为自己是在做梦。
    孙瑾安被捅刀子是假的。
    孙瑾安生命垂危是假的。
    孙瑾安醒来,也是假的。
    一滴泪珠悄无声息地自眼尾溢出,顺着侧脸线条滑落,轻轻砸在两人相握的指间,很快消失于指缝之中,只留下一条滚烫晶莹的水渍。
    孙瑾安微微用力,拉近两人的距离,上一秒被滋润的唇轻轻吻上湿濡的眼尾,温柔地吮弄,一寸一寸,顺着泪痕延伸至唇角。
    原本抿成一条直线的唇被撬开,熟悉的气息钻入唇舌,不断挑弄着不知何时失去的知觉。
    直至它苏醒。
    第79章 脱衣服。
    两周过后,医生复查。
    确认孙瑾安身体恢复情况良好,同意拆线出院。
    张蔚和马婠婠一起接她们回温泉山庄,四个人聚在一起准备吃顿大餐,好好庆祝一番。
    满怀期待的孙瑾安回到别墅,发现桌上有散发着川辣气息的火锅和滋滋冒油的烤肉。
    而她,只能闻着香味喝粥。
    微笑,心死。
    直到夏沁伊以贴身照顾的名义,在马婠婠的眼皮底下,光明正大搬进她房间,她死去的心才又重新活过来。
    次日。
    马婠婠拖着行李箱站在温泉山庄门前,趁张蔚去开车的间隙跟孙瑾安和夏沁伊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