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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货船之上。
    官差清了清嗓子,问:“船上还有别人吗?”
    “没……”魏老大咽了口唾沫,“没有了。”
    “能不能进去看看?”
    “当然,当然可以。两位官爷,这边请。”
    魏老大朝他们伸出手,侧开身子,让他们上船。
    官差先是在船板上走了一圈,随后又走进船舱,一间一间查探。
    他们一面看,一面同魏老大闲聊:“到年下了,生意可还好做?”
    “哪儿啊?”魏老大道,“刚装了一船瓜果到北边,就下大雪了,也没敢多待,卖给商铺就回来了。回来也没装多少东西,这一趟赔了不少。”
    “你这船改一改,也能载人不是?”
    “瞧官爷说的,大过年的,哪儿有人往南边跑?”
    官差推开前面两间货舱的门,朝里面望了一眼。
    确实是空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官差走到最后一间货舱前,魏老大又咽了几口唾沫,似乎很是紧张。
    官差瞧了他一眼,伸手推门,却没推动:“这门怎么锁上了?”
    “噢噢。”魏老大反应过来,从怀里掏出钥匙,“官爷。”
    官差接过钥匙,对准铜锁锁孔。
    太极殿中——
    传令先锋快步跑上石阶:“陛下!陛下!启禀陛下!淮郡来消息了!”
    萧篡喉头一紧,下意识按住桌案裂口,直起身子,稍稍往前压:“是燕枝吗?”
    货船之上——
    “咔哒”一声,铜锁打开。
    官差伸出手,推开最后一间货舱门。
    魏老大不自觉后退两步,与身后伙计站在一块儿。
    门打开的瞬间,灰尘迎面扑来。
    下一瞬,相隔千里,相隔几日,太极殿里与货船之上,同时响起一个声音——
    “没有。”
    ——“这舱里没有人。”
    官差摆了摆手,挥散面前灰尘:“咳咳……你这货舱够脏的,平日里不常用吧?”
    魏老大陪笑道:“是啊,这个货舱就是留着备用的,太久没过来了,两位官爷见笑了。”
    “对了,你总咽唾沫做什么?”
    “嘿嘿,回官爷,我口干。”
    ——“回陛下,没有找到燕枝公子的踪迹。”
    传令先锋单膝跪在殿中,低着头:“启禀陛下,淮郡找到了陛下所说的魏老大、阿四、阿平等人,但是……没有找到燕枝公子的踪迹。”
    “船上除船主魏老大与船上五个伙计之外,再无旁人!”
    萧篡霍然起身,不敢置信:“十八岁的小公子?”
    “回陛下,没有。”
    “黑狗呢?”
    “回陛下,也没有。”
    “驴呢?”
    “回陛下……”士兵顿了顿,声音越发低了下去,“还是没有。”
    没有,怎么会没有?
    一瞬间,萧篡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怔愣着,跌坐回软垫上。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第一次,在谢仪家的庄子上。
    第二次,在燕栖村附近。
    第三次,在淮郡……在船上……
    在船上,在江上,在完全封闭、无路可逃的地方,竟然也能让燕枝跑了?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篡垂着头,面色阴沉,一手死死按住另一边完整的案角,一手摆了摆,让传令官退下。
    “是,微臣告退……”
    传令官俯身退下,刚退到门槛外。
    忽然,“哐”的一声巨响。
    萧篡将完整的案角掰下来,忽然暴起,抬脚一踹,将整张御案踹翻。
    重重一声响,御案猛地一翻,滚下玉阶。
    案上奏章、砚台、毛笔,统统滚落!
    一只笔正巧滚到传令官面前,被门槛拦住。
    传令官不敢多看,忙不迭退开。
    萧篡踹翻桌案,犹觉不足,又冲下玉阶,踹翻殿中烛台,重重地将殿门关上。
    殿内一片狼藉,再无可以供他摔打的东西。
    萧篡独自一人,站在殿中,环顾四周。
    燕枝呢?燕枝人呢?
    燕枝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萧篡心跳如擂鼓,耳边吵闹如身处闹市,完全静不下来。
    眼前景物旋转,几乎把他绕晕。
    不对,不对!
    萧篡竭力站稳,熟练地举起右手拳头,照着自己的面庞捶了一拳。
    冷静点!别发疯!仔细想!
    一定有猫腻,一定有问题!
    还是静不下来,萧篡又抬起左手,照着另一边砸了一拳。
    燕枝不会水,甚至很怕水。
    更何况,现在是冬日,他不可能会无缘无故消失在船上。
    他是不是藏在货船船板里了?他是不是化妆易容,扮成其他人的模样了?
    还是他中途就下船了?
    萧篡猛地转过头,看向这几日一直开着的好感面板,眼神凌厉。
    燕枝对魏老大这群人的好感,从十天前就没再涨过。
    他刚发现这件事情的时候,心里还沾沾自喜,觉得燕枝对他们的好感不过如此,顶破了天也才六十几。
    但现在看来……
    这分明是因为,燕枝十天前就下船了。
    燕枝十天前,在途中就下船了!
    “哈!”
    萧篡看着好感面板,面目扭曲,嘴角抽搐两下,反倒笑出声来。
    他抬起头,望着太极殿上金顶,越笑越激动,越笑越大声,甚至殿中隐隐荡着回声。
    “哈!哈哈哈!”
    好!好得很!
    萧篡一面仰天长笑,一面抚掌拍手。
    燕枝,聪明!
    燕枝,不愧是陪了他十年的人,太了解他了!
    他要做什么,他要去什么地方,他要查什么东西。
    燕枝远在千里之外,猜他的心,一猜就中。
    次次猜中,次次逃脱。
    又聪明又机灵,又勇敢又坚韧。
    燕枝哪里是蠢货啊?燕枝哪里是傻蛋啊?燕枝的智慧哪里止四十九啊?
    他才是蠢货,他才是傻蛋。
    他萧篡才是蠢货!他萧篡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萧篡笑着笑着,退到玉阶边,毫不顾忌地坐在阶上。
    他张开两只手掌,低头看去。
    萧篡的手很大,上面还带着粗粝的手茧。前几日被木刺扎出来的细小伤口,已经痊愈,但还是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坑。
    他的手拉得开百石重弓,挥得动青铜长戟,勒得停高大战马。
    他的手斩尽敌国敌军,握紧天下权势。
    天下皆在他的掌中。
    可燕枝这只小燕儿,哪里还在他的手里?
    原本被他拢在掌中、掐在手心、扣在指尖的燕枝,现在哪里还在他的手里啊?哪里还有他的踪影?
    是他萧篡在燕枝的手里!是他被燕枝玩了!
    他被燕枝抓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玩儿了!
    *
    不错,萧篡猜的不错。
    燕枝是提前下船,半路逃跑了。
    在货船停靠,魏老大问他要不要下船逛逛的时候,他就跑了。
    山林间的马鞭,骤然吹来的冷风,教他心神不宁。
    他一向很相信自己心底的感觉,他觉得这是娘亲在天上给他的暗示,于是他跟魏老大说了一声,收拾好东西,就提前下船了。
    没把他带到淮郡,魏老大过意不去,还退给他二两银子。
    临走时,他特意叮嘱魏老大,不要说他搭过自己的船,魏老大也答应了。
    所以现在——
    燕枝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来到一个名为“石雁”的小镇上。
    燕枝下了船,也不问路,随便乱走。
    途径这里,偶然听见镇子名字,觉得与自己有缘,便留下了。
    直到后来,看见镇子前面立着的石碑,他才知道,原来是“雁”,“大雁”的“雁”,“北雁南归”的“雁”。
    不是他的“燕”。
    不过也没关系,都算是同类,燕枝就打算在这里住下来了。
    今日天色尚好,日头高挂。
    燕枝背着包袱,带着糖糕,跟着镇子里仅有的一个牙人,去看屋舍。
    “小公子,你看这间怎么样?这原本是个豆腐娘子的屋子,她如今生意越做越大,准备去城里开铺子了,就托我把屋子卖了。”
    “院子里有一小块田,能种种菜,还有口井。屋子就三间,不过你一个人住肯定够了。”
    第28章 定居 他恨陛下,他恨死陛下了
    牙人带燕枝去看的屋舍, 就在石雁镇南面的一条小巷子里。
    巷子名叫“甜水巷”,燕枝一迈过门槛,就有一股香香甜甜的味道, 迎面扑来。
    “哇——”燕枝吸了吸鼻子。
    他环顾四周,最后将目光锁定在院子里那口水井上, 小跑着上前,在井边蹲下, 探头探脑地朝里面张望, 吸着鼻子,认真嗅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