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
耳边,百姓的议论声听得清晰。
沈晴稍敛了些失望,看向前方单薄挺拔的背影,心中疑惑渐生。
前线失利如此严重,王都百姓居然一无所知,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皇弟势力真大到如此地步,那为何……
沈晴下意识抬头,前方高高的城墙上,一道穿着深蓝色蟒袍的影子站在其上,烈日高悬,看不清他的脸。
但沈晴知道他是谁。
是她的好皇叔。
是害死了她父皇,又间接逼死了她母后的好、皇、叔。
沈清舟。
沈晴呼吸有一刹那紊乱,她攥紧了手中的缰绳,收回目光。
如果皇弟真的势大,为什么不为父皇报仇?
她不要求皇弟一定下得了手杀了沈清舟,但为什么不把他抓起来,将他的罪行公布天下?
马儿不知道她的思绪,只紧紧跟着前方的黑马,步伐不停地前进着,出了城门。
城门外,数万精锐大军安静伫立。
寻常百姓看不懂其中端倪,只当是普通士兵。
而有些见识的人却看出了不同——这些士卒都是近卫军。
近卫军常年驻扎王都附近,负责守卫以及维持王都秩序,是只听命于天子的军队。
一下抽调了这么多去前线,王都中还能剩下多少?
只是作秀的话,这人数会不会太多了些?
少数聪明人莫名有些不安,但更多的普通人,还在为这黑压压的一片阵仗欢呼。
“皇上这次一定能凯旋而归!”
“瞧瞧我们的大军!这气势,简直所向披靡!”
“哈哈哈,隔着这么远,我都寒毛直竖了。”
……
突然热烈的欢呼声拉回了沈晴的思绪,让她有些涣散的目光再一次集中在身前不远处的明黄色身影上。
她这一次回来,不愿影响皇弟的布局,便私下雇人了解了一番王都形势,准备自己去搜罗沈清舟的罪证。
替父报仇这一件事,沈晴不愿牵扯旁人。
沈清舟有皇室身份在身,温姐姐他们武艺再高强,也只是普通人,若是动手杀了他,免不了一个藐视皇室的罪名。
又因为血脉关系,若是皇弟下令动手,不管有没有证据,都一定会落下个薄情寡义的名声。
而她,不在乎这些。
沈晴眼神坚毅。
这件事只有她,也只能她来做。
她一定要亲手杀了沈清舟,为父皇报仇!
与其让亲近的人知道了自己的想法,却束手无策,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让他们知晓。
因此,沈晴从未和任何人
提过心中这番谋划。
到了王都的这些时日,她每日丝毫不敢落下武艺,就是在为此事而做准备。
之所以没有一回来便动手,也是因为不愿沈清舟顶着个清清白白的名号死去。
她要找到沈清舟当年篡位的证据,让他即使死了,也要受人唾骂!
可根据沈晴得到的消息,沈清舟在民间的风评竟然意外的不错。
普通百姓对当年之事一无所知,只当先皇是突发恶疾去世,而摄政王多年来兢兢业业辅佐年幼的天子,实在是忠心耿耿。
哪怕是稍有些权势的,也对先皇的死因不甚明了,最多只知摄政王与当今天子之间并不是表面那般融洽,其余的,再不知道什么了。
沈晴心中对沈清舟有恨,同时又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在她幼年的记忆里,他与父皇的关系是那么融洽,时常进宫拜访。
每次来时,还会给她和弟弟带上些零嘴,一手一个抱着他们,陪他们玩游戏。
沈清舟每次与父皇相处时,他望向父皇的眼里,分明是真得不能再真的孺慕之情。
难道那些温情的时刻,都是他装出来的吗?
沈清舟啊沈清舟,十年过去了,我还是不懂你......
冰冷的面具遮住了沈晴眼中的痛色,她看着沈卓的背影,心中有了新的决定。
看来,必须得找个时间和皇弟好好聊聊了。
……
此刻,在沈晴丝毫未曾注意到的天上,一艘眼熟的飞舟静静停在空中。
“不下去打声招呼吗?”
喻珏靠在舟舱上,眯着眼睛仰头看那身白衣。
阳光有些刺眼,打在温渺的侧脸,显得她透明得有些不似真人。
“不用。”
温渺站在舟头,看着下方开始行进的队伍,神色淡淡。
“她既然回去之后不与我们提及此事,今日又是偷偷出门,不想我们发现,那想必是不愿我们参与的。”
“此时出现,只会让她担心。”
“说不准还会多想,既然我们来了,会不会菖蒲也来了?”
喻珏懒洋洋应声:“随你,不过等菖蒲那小丫头醒了,发现我们都不见了,怕是得哭好一阵子。”
他说着话,眼睛却看向随着温渺动作在袖间微微摆动的一条系带,感觉指尖有些发痒。
温渺今日穿了件样式稍复杂些的白色长衫。
是宛素给她选的。
较温渺以往的白衫,没有那么素了,多了些金丝绣的花纹。
金纹并不算杂,而是恰到好处,衬得穿着的人多了丝贵气而不显庸俗。
其中最显宛素心思的一处设计,便是袖口的系带了。
寻常袖袋对普通人来说是够用了,但对于习武之人,一招一式之间尽是大开大合的动作,若是袖中装了东西,极易掉出。
宛素便稍稍改良了些内里的设计,在袖带口缝上了与之同色的布条,只要将其系上,袋里的物品便绝不会落下。
为了方便温渺装东西,侍女们第一次系上时只打了个简陋的结,好让温渺轻易拉开。
不过温渺有储物袋在手,自然是不会用那袖中袋的,因而也没注意到,那系带不知何时就散下,垂在她的手边,微微晃动,像轻盈的飘带。
喻珏就这么看了会儿,没忍住倾身勾了一缕白色的、轻纱一般的系带缠在指尖。
一圈又一圈。
小小的系带成了白衣和红衣之间的桥梁。
一白一红,泾渭分明的两种颜色此刻竟显得融洽万分。
白纱抚过修长的指,逐渐滑落。
即将彻底分离时,又被指尖轻轻勾住,再一次难舍难分。
温渺听完喻珏的话,正要回他,就察觉到左手的衣袖上传来细微的拉扯之感。
温渺的注意力稍稍从下方的军队中移开,侧首去看,便看见喻珏正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她袖中散下的系带。
他们二人独处,喻珏自然是不会带面纱。
那张往日里面对别人时冷漠又刺人的艳丽面孔沐浴在阳光下,柔软又亲昵。
温渺只瞥了一眼,目光又重新回到舟下的军队中去,没有急着把系带收回来。
喻珏既然想玩,那就等他玩够了,自己再重新系上便是。
“永乐府有宛素在,一定能把菖蒲哄好的。”
温渺答了喻珏先前的话,垂下的眸子忽地一动,想起件事。
右手微动,掐了个诀。
一个盒子出现在喻珏身侧。
“这是我前些日子去铺子里给你买的一些话本。”
“接下来赶路的时间兴许会有些无聊,你若是有兴趣,可以看看打发时间。”
喻珏指尖一顿,这一次,任由那轻纱滑落指间,没有去拦。
他侧身搭在书盒上,看着温渺的侧脸,笑得满足:“当然有兴趣,你送的东西,我都很有兴趣。”
第33章 镇霄关
大军行了三日,终于到了前线主要阵地——镇霄关。
那是齐国初立时,由开国皇帝下令建设,用来抵挡北方诸国的一道关卡。
随着齐国的发展壮大,镇霄关的作用越来越小,渐渐成了一座普通关城。
没想到,如今它又成了保护齐国腹地的最后一道防线。
天子带着三万精兵抵达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镇霄关阵地,压抑的军营氛围霎时轻松许多。
“听说圣上来镇霄关了,是真的吗?”
“现在这边局势这么严重,圣上真的亲自来了?”
……
惊讶又忍不住质疑的窃窃私语今日一反常态在军中流行起来。
有督军看见了,只稍稍呵斥了些声音大的,对其余小声讨论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发现。
军中往日里自然不是这幅松散模样。
督军们之所以如此放任,也是因为有上面的将军特意吩咐。
就连皇上今日抵达的消息,都是将军们商量后放出去的。
前线已经许久没有好消息了,士气越来越低迷,继续下去,就连士兵们还有没有勇气开战,都会变成一个未知的问题。
圣上御驾亲征,无疑是一个鼓舞士气的绝佳消息,作为合格的将军自然要把这个消息的作用最大化地发挥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