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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凭什么?
    画酒实在想不通,所以想从他口中,听见答案。
    或许答案也不重要。
    因为过去的事,无法重演,她不可能得到满意的答案,获得解脱。
    所以,她就是故意戏弄他。
    画酒以为,看见少年痛苦,她会觉得痛快。
    然而,她一点也不快意。
    不过不快意,她也不会低头。
    毕竟情爱里面,谁先低头,就会输得一无所有。
    这一次,画酒不要再当输家。
    就算一起输,她也不要宴北辰独自赢。
    她凝视着他的眼睛,想从里面探寻到,关于悔恨的蛛丝马迹。
    然而,少年漆黑沉寂的眼睛里,除了满腔真诚,什么也没有。
    就连那缕真诚,也很快消散。
    宴北辰意识到她在戏弄他。
    理智告诉他,画酒的态度,决不会轻易转变。
    于是他紧闭薄唇,不愿回答,不愿更加卑微。
    少年站起身,背负长剑,消失在茫茫夜雪中,一次也未回头。
    *
    大雪下了三日,度过严寒,开春的星州繁花如海。
    春宴的前夜,画酒颓废坐在台阶上,远处人影走来,在她头顶投下一片更暗的阴影。
    画酒抬起头,发现珈泽像小时候一样,在她面前屈膝蹲下,与她高度齐平。
    “珈泽哥哥。”
    画酒双手放在膝上,捏紧裙角,低头避开他的目光。
    她不确定,珈泽会不会好声好气搭理她。
    看着少女发顶,珈泽实在很了解她,知道画酒心情不好时,就会像这样,坐在台阶发呆。
    如果是小时候,他可以问一句:“阿酒,怎么坐在这里?是姨父和姨母吵架了吗?”
    然后笑着递过去一只手,将她拉起来。
    可现在他们长大了,他不再懂得画酒为何烦心,也失去询问的立场。
    面对少女猫声猫气的呼唤,只好敛去眼底太过明显的温柔,装作不大高兴的模样,“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台阶每日都有侍女打扫,但珈泽从不会坐在这种地方。
    然而此刻,或许是夜色温柔,遮掩掉多余的复杂关系。
    向来有洁癖的他,也不嫌台阶脏,在与画酒间隔一臂的地方坐下。
    这样的距离,不会远到生疏,也不会近到,令人难以忍受。
    面对少年突如其来的靠近,画酒不大自在。
    珈泽曾经说过,等她长大,他们就能一直在一起,比世上最好的朋友还亲密。
    可是后来,他们真的住到同一屋檐,珈泽却开始嫌弃她。
    画酒收紧指,将裙角捏得更皱。
    虽然珈泽真的很讨厌,可是他又真的很好,她一直把他当成亲哥哥尊敬。
    她不希望,珈泽如同前世那般,死在苍野。
    救珈泽,也是救她自己。
    在画酒看来,他们是兄妹,同根而生,完全没必要,拼得你死我活。
    无论有没有效果,画酒都想借今晚的机会,缓和两人关系。
    画酒鼓足勇气开口:“珈泽哥哥,在我没有回星州之前,你对我真的很好。你带我划小船,摘莲花,包粽子。陪我数星星,抓萤火虫,这些我都记得的。抱歉,毁了你的圆满人生,你想要的东西,我不会和你抢的。”
    请不必把她当作对手,赶尽杀绝。
    画酒心底一直认为,珈泽视她为污点,她的出现,毁了他的清风霁月。
    虽然画酒不觉得是自己的错,但她愿意放低姿态,以最低成本,解决问题。
    这番话无可挑剔,要态度有态度,要诚恳有诚恳。
    然而珈泽转过眸,满眼不可置信。
    少年晦暗的目光中,涌动着浮沉的光,层叠的痛。
    那是画酒不能理解的情绪。
    半晌,珈泽起身冷笑:“你毁掉了我最爱的人才对。”
    他毕生唯一想娶的姑娘,连宣之于口,都是罪恶。
    隔着半披月光,珈泽遥想起,当年在逍遥墟的时光。
    虽然辛苦,但前路充满期待。
    为了星沉言一个承诺,他勤奋刻苦,日夜苦修,只想尽快学成归来。
    从逍遥墟回来,他甚至连星州都没回,第一要务是赶去云州看画酒。
    百年过去,少女穿着缀花仙子服,热情跑出来迎接他。
    同色的浅紫发带,垂在她身前,乖乖巧巧。
    少女仰起脸,笑容纯粹,目光盈盈望着他:“珈泽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她的信任与亲近,一览无余。
    珈泽低下头,怔愣许久,想如少时般捏少女脸颊的手,也滞在空中。
    最后那只手,只能无奈调转方向,欲盖弥彰,将她发上的花瓣摘下。
    那时,她满眼都是他的样子,美好得不敢让人靠近。
    以前他爱护她的天真,可现在,这份天真令人厌恶。
    画酒永远无法真切理解他的痛,这才是他们之间,不可弥合的根源。
    望着珈泽眼底生出的痛意,画酒以为他在说,因为她的出现,伤害了青瑶。
    对于青瑶,画酒丝毫不感到抱歉。
    “我并不觉得有愧于青瑶。相反,你们总觉得她可怜,实际上她欠我的比较多。”
    与青瑶有关的问题,画酒向来不肯退让。
    这场聊天,不欢而散。
    *
    雾云台一别,画酒很久没见过青瑶。
    虽然珈泽从画酒手里拿走解药,解了青瑶的毒,但这次中毒,诱发青瑶生来就有的心疾,时不时心口绞痛,致使她久病不起。
    这种绞痛不会危及性命。
    可每次发病,细密的痛,如同蚂蚁啃噬心口,让青瑶抓狂。
    医师曾私下告诉青瑶,说她先天不足,有早产之像。
    这问题不难猜。
    魔族怀胎三个月,神族怀胎需要十年。
    当初颜银生下画酒时,颜楚客居星州,满心怨恨,不惜以药催生,诞下青瑶,将两者替换。
    每一次绞痛,青瑶都越发憎恨死去的颜楚。
    虽然颜楚的恶劣行径,某种程度上,给青瑶带来好处。
    但不妨碍,此刻的青瑶恨她!
    青瑶只需要最利己的情绪,从不在同一人身上,耗费多余感情。
    要么纯粹喜欢,要么纯粹怨恨。
    哪种情绪更有益她的身心,她就毫不犹豫选哪种。
    颜楚已经死了,感激不会有半点收益,不如怨恨,起码能让她痛苦时,心情愉悦些。
    这种心理,同样适用于画酒。
    没有利益冲突时,青瑶可以喜欢她。
    但一旦对立,青瑶绝不会,再给她半分好脸色!
    雾云台上,虽然坑了画酒一把,导致她名声尽毁。
    但对青瑶而言,此举得不偿失。
    重新给她一次机会,她不会选择,把自己搭进去。
    心疾之后,青瑶整个人都病恹恹的,精气神没了,还喜欢疑神疑鬼。
    颜银大张旗鼓举办这次春宴,就是想让青瑶多出来走动,改善心情。
    姹紫嫣红的花园,星沉言没露面,颜银拉着青瑶坐在主位,画酒待在下首。
    被邀请的四州王族,很识趣地明白主人用意,都忽略画酒,去恭维青瑶。
    周围花香馥郁,画酒身后,只站着一个奉盘侍女。
    侍女高挑娴静,并不多话。
    没人搭理画酒。
    被春日暖阳一照,她浑身骨头都晒软了,只想趴在桌案睡觉。
    这种行为当然不合礼。
    画酒只好凭借意志力,勉力支撑坐直,等待散宴。
    歌舞喜悦中,身后侍女忽然惊叫,吓得画酒立时清醒。
    众人皆看过去,只见高挑侍女望着绿意掩映的高墙,目露惊恐。
    很快,大家就清楚是怎么回事。
    侍女目光尽头,重重深绿中,一点寒芒透露杀意,直指画酒所在的方向!
    寒芒之后,是蒙面少年寂然的双眼。
    他松开指,“嗖”的一声,弱水箭破空疾驰而来。
    射出第一箭,蒙面少年很快再度上弦。
    然而第一箭夺走大家全部注意力,没人在意,他接下来的举动。
    画酒静坐原地,认出宴北辰来。
    她瞪大眼眸,脑子里的弦崩断,第一反应甚至不是躲。
    “画酒!”
    珈泽跃上前抓箭,心都快跳出来。
    然而紧握住那只“箭”时,他意识到中计。
    停在画酒额前的“箭矢”只是障眼法,被珈泽抓住,散如满天繁星,如同一场烟花戏法,怦然炸开。
    珈泽回过头,真正的第二支箭,已经穿越人群,直逼青瑶面庞。
    第79章
    “嘭——!”
    金玉相击, 铮然巨响。
    强悍的灵力波炸开,震得在场人,伏倒一片。
    余波散去, 众人才看清,青裳少女周身罩着一重金光,以霸道之势,隔开夺命弱水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