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画酒好想念云州。
在云州,颜楚会骂她,但起码她有住的地方,没人会把她赶出去。
眼眶酸酸胀胀。
她第一次意识到,虽然颜楚脾气坏,但是以后,她再也见不到这个对她很坏的人。
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雨,砸散莲池厚重的雾气。
夜雨的掩饰下,画酒终于敢放声哭泣。
莲池偏僻,平时没人会来这里,画酒只能等天亮,再想办法出去。
抱着荷叶的茎,少女昏昏沉沉睡过去。
她冻得失去知觉,被人救起,安置在附近的云水居——这里偏僻,没人愿意住,成为画酒的居所。
后来她才知道,那晚青瑶特意叫颜银一起回来,是为商议生辰宴。
可惜被画酒扫了兴。
于是两人的生辰宴,变成青瑶一个人的,不再征求画酒的意见。
……
画酒想起了一切。
此刻,青瑶就扑在她床前,假惺惺道歉。
要是以前,画酒没准还真会相信。
但现在,她冷冷抽回手。
这演技太拙劣。
浮绘瓶本就不是寻常物,除非用灵术暴力破坏,否则就是从再高的地方掉下来,也不可能碎。
但就是那么巧,它被风吹了下来。
早不碎晚不碎,偏偏在青瑶她们进来前,哗啦啦碎一地,碎在唯一有嫌疑的画酒面前。
直接坐实她因嫉妒打碎花瓶。
这种把戏,连现在的画酒都骗不过,更何况颜银?
她就是有意偏袒青瑶。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画酒闭上眼,再度睁开。
重要的是,她重生了!
过去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忽然变成现实。
画酒呼吸有些急促。
一夕之间,上天把期待已久的礼物,捧到她面前来,让她有些懵。
画酒不敢相信,但事实摆在眼前。
想到这里,她忽然抓起青瑶的手,掐了一把。
第55章
“你干什么!”
青瑶恶狠狠大喊, 立马抽回手捂住。
说完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有多失态。
她心虚地瞟一眼画酒,发现她并没在意, 悄悄松一口气。
这下画酒确定了。
青瑶会喊痛,所以不是梦。
本来她想掐自己的,但四肢有些麻,效果不佳, 只能麻烦青瑶代劳。
她推开青瑶,拒绝她虚伪的示好:“这点痛都受不了, 还道什么歉?”
如果只是口头道歉,完全不用付诸实际行动,那画酒不接受。
青瑶不忿,却也只能吃哑巴亏。
画酒无意与她纠缠,冷声下逐客令:“我要休息了,青瑶姐姐还是早些离开吧, 免得我把病气传染给你。”
丝毫不留情面。
这里是云水居,又不是景烟居, 青瑶只能继续吃瘪。
等青瑶走远, 画酒不敢耽搁,立即动身。
见她下床,侍女们羔羊般的面具终于破碎:“小帝姬你不能起来, 殿下说过,你需要静养!”
画酒摇头,心里很急:“没时间了, 快帮我梳洗, 我要去朝鸣殿。”
她要赶在试炼名单上报前,面见星沉言。
得知事态紧急, 侍女们也不敢含糊,立马帮她收拾。
少女脸上带着病容,这副样子,是不能去见天君的。
侍女们小心翼翼,帮她扑了层腮红,看起来总算精神些。
照了照镜子,觉得没太大问题,画酒出发了。
神族生命漫长,然而能把握住的契机,不过二三。
其中真正能改变命运的,只会更少。
对画酒的求见,星沉言毫不意外。
又或者说,他其实一直在等她,只是像一截情绪内敛的朽木,不想对外界释放任何讯息。
一路走来,看着逐渐与模糊记忆重合的朝鸣殿,画酒感慨万千。
隔了好几百年的岁月,她终于有机会,重新站在这里。
上一次,她只会揉着眼睛哭。
这一次,她要长出自己的脊梁,屹立天地间,不要再被任何人欺负。
画酒的心跳得很快,她将手轻放在锁骨下方,感受着久违的熟悉。
她的神心还在,一切都还有机会。
进入殿内,格外通畅。
看见画酒,侍从自动退立两侧,主动为她让出一条道。
殿内只有父女两人,画酒俯首道:“父亲,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去参加试炼。”
她已经做好被惩罚的准备。
但无论如何,雪域她一定得去。
一切根源不在于青瑶,不在于任何人,只是因为她太弱。
弱小,就是会被欺负。
她想变强大,不想再仰仗任何人的脸色活着。
出乎意料,星沉言没有追问她出尔反尔的原因,只满意道:“很好。”
作为他的女儿,弱一点没关系。
但如果遇到困难就放弃,那样的话,她不配成为星州的帝姬。
虽然他对颜银已经攒够失望,但那些是大人之间的事,不影响他对画酒的看法。
朝鸣殿中,年轻的天君痛苦闭上眼,转动手中檀珠,语气却温和:“你是最像我的孩子,父亲希望,你能从雪域平安回来。”
珈泽生得像他,然而继承星州治愈系神脉的,只有画酒。
所以他说,画酒是最像他的孩子。
只要她愿意迈出一步,前去试炼,他就已经满意。
至于结果,他不在乎。
这只是普通神族逆天改命的机遇,对星州帝姬来说,多一件或少一件法器,其实毫无差别。
换言之,就算珈泽当年没拿到浮沉剑,星州也会替他寻到更好的。
不过能靠实力,向外界证明自己,当然更好。
星沉言一直知晓画酒的处境,也知道她醒来后的变化,只是从不主动过问。
画酒愿意去,那他培养她。
画酒不愿意,那就算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没人有义务,为他的期待买单。
他也没兴趣干涉别人的想法,哪怕是他亲骨肉。
以前,星沉言眼里只有两种人,那就是颜银和其他人。
现在他连颜银都不想管了,任由她疯,更别提其他人的死活。
*
离开朝鸣殿,画酒回到云水居,准备试炼的事,两耳不闻窗外事。
反正会发生些什么,她大概都知道,没必要浪费时间在这上面。
这期间,外面喜气洋洋,一派热闹。
“前些日子,魔族又来进犯,幸亏神界将士英勇无畏,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草地上,红衣侍女惬意又自豪。
“魔族简直太坏了,他们明明有地盘,为什么总来进犯咱们?”小侍女愤慨。
“这你就不懂了,咱们神界多好啊,灵力充沛,处处都是好地方,哪像魔界那个鬼地方。”说到这里,红衣侍女满脸嫌弃。
其实她也没亲自去过魔界,但大家都这么说。
她摆摆手,“不过魔族这次输得挺惨,咱们大获全胜,抓了一堆俘虏,听说个个穷凶极恶!”
小侍女害怕,赶紧跳起来捂她的嘴,让她别说了。
见目的达成,红衣侍女笑道:“别害怕,来了咱们星州的地盘,管他多大的本事,都只能蜷着!我听说,为表臣服,魔尊巫樗甚至连他亲儿子,都送来当质子!”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
七日时间很快过去,又是前往幻思宫进学的日子。
画酒自然也得去,不同的是,这次她没再去找青瑶一起。
雪白的宫殿前,来自四州的弟子三三两两成堆,服饰都是浅紫色,从远处看,像流动的紫色河水,往入口处汇聚。
画酒到时,大家早就按照次序入座。
但芃羽星君还没来,大家都抓紧时间,和周围人闲聊。
“听说外面送来好多奴隶,好热闹,等会咱们出去看吧。”
“好啊好啊,那些奴隶长得好看吗?”
“嘁,魔族的奴隶有什么好看的。都是丑八怪。”
“丑八怪有什么好看的?那我不去了。”
一切闲谈声,在画酒踏进殿内时停止。
大家转头安静看着她,目光说不上友善,玩味居多。
画酒也不在意,第一堂课照例还是芃羽星君的,她只想赶快入座。
她不想惹事,却有人故意捉弄她,想看她出丑。
眼见座位就在面前,画酒刚抬起脚,忽然凭空多出一道绷直的白线,把她绊了一跤。
见画酒摔倒,大家都忍俊不禁,哈哈大笑,快把屋顶吵翻。
画酒没有生气,只是安静回过头,盯着身后的小姑娘。
小姑娘被她盯得发虚,反击道:“你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推你的!”
此时芃羽星君走进来,见大家都在笑,示意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