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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他下定最后的决心。
    从远处看,两人亲密无间。
    只有画酒知道,完全不是那样。
    那只杀死小神族的手,此刻温柔贴在她后颈上,稍一用力,就能拧断她的。
    画酒的每个毛孔都在叫嚣,却又无能为力,只能茫然抬起头,看向天上数万朵雷云,如同瑰丽紫昙,接连盛开。
    而脚下,狂风怒号,火山爆发出岩浆,白浪盘旋着耸立山峰,像一只只手伸来,要把日月一同摘下。
    外面的人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劲。
    有人大喊:“那些雷是怎么回事?不会是劫雷吧,怎么可能这么多!”
    神魔劫雷,一次百道,可眼下情形,数十倍也不止。
    周围传来众人惊恐的声音,两人身旁有透明的结界包裹着,无人能靠近。
    多?
    宴北辰眼底凉薄。
    他觉得不多。
    为整个三界送葬,再多的劫雷,也不算多。
    画酒隐约猜到他想干什么,目光逐渐变得绝望。
    这个丧心病狂的疯子。
    少女唇齿启合,像要说些什么,恰巧头顶劫雷凝聚,动静响彻天地,宴北辰压根没听清,只看见水珠顺着她脸侧滑落,静悄悄下了几滴雨。
    不过也不重要了。
    “别害怕。”
    他抬手擦去她的眼泪。
    “我爱你,你别哭。”宴北辰是这样说的。
    画酒完全愣住了,眼泪悬在下颌。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然而下一刻,脸上的怔愣悉数变成痛苦。
    那只替她擦去眼泪的手,悄无声息绕到她肩后,寒光一闪,露出锋利至极的黑色刀刃,从背后直直扎进她的心房!
    鲜血一下子涌上来,画酒来不及咽下去,悉数吐出来。
    她眼中有不解,但更多的,是闪烁在水光中的惊恐。
    整个过程,男人握刀的手一点也没抖。神情冷戾,不容冒犯,世间万物都映在他眼底,却无一能使他动容。
    刀子完全扎进少女后心那一刻,天域变得苍黄,飞沙走石,烈阳像撑开的巨大红伞,占据一半多的天空。
    在末日景象面前,所有人都如此渺小。
    画酒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朝刀尖裹去,凌迟般疼痛,却被他紧紧环住,无法动弹,连身后那柄利刃都无法碰到,不能将它拔出去。
    重重紫雷,瑰丽盛开。
    “我爱你,画酒。”
    他安静地重复,俯身在她耳边,诅咒般告白,“所以替我去死,好不好?”
    画酒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只是忍不住疑惑。
    爱?他说的,竟然真的是爱。
    那他的爱还真是令人害怕。
    刀刃扎碎胸腔跳动的心,血液鲜红,顺着黑色长刃蜿蜒。
    那颗血肉之心变得死气沉沉,血红转变为黑色,成为一块没有生命力的石头,破出少女的身体,盘旋飞上两人头顶,大放光芒。
    一瞬间,整个苍野都被往生骨的白光笼罩。
    少女乌黑的瞳仁逐渐涣散,只看见乌云散去,天空澄澈。
    苍野绵延万里的黑色山脉在张牙舞爪,燃烧沸腾,像无数高举的手。
    山脚下,瑰丽的血河蜿蜒,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画酒闭上眼,笑出眼泪,耳畔巨响,劫雷劈了下来。
    这一生真可悲,所有人都说爱她,所有人都想杀她。
    如果可以选,那她不要任何人的爱,她只想好好活着。
    可她从来没有机会选择。
    她还在等小哑巴回来,重新帮她系好红绳,陪她一起看流星。
    好可惜,以后的每一场流星,都不会再看到。
    再多怨恨与不甘心,都随着生命一同流逝。
    外面尽是神魔的惨叫哀嚎,天罚洗劫下,整个世界如同炼狱。
    直到怀中姑娘彻底失去生息,手臂软软滑下去,宴北辰仍旧维持着拥抱的姿态。
    少女腕上红绳散开,铃铛从万丈高空摔下去,四分五裂。
    那条长发带婉转飘扬,被他抬手接住。
    她至死也未主动解下。
    第54章
    画酒有意识的时候, 云水居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
    春日里,神族星州的百花, 又是新的一季。
    她甚至能闻到花香,眼皮却逾千斤重,始终睁不开。
    除了看不见,其余感官变得格外敏锐。
    屋内静悄悄的, 落针可闻,有人正往门外迈, 画酒听见他说:“小帝姬醒来的话,不必禀报,让她安心静养即可。”
    格外冷清,不近人情。
    言外之意,就是丢她自生自灭。
    自生自灭?
    画酒开始困惑,她分明记得, 她已经死了。
    山脉绵延的苍野,重重紫雷汇聚, 轰然盛开, 不绝于耳。
    画酒的头好痛。
    她觉得说话的人声音很熟悉,呼之欲出。
    到底是谁?
    越急越想不起来。
    一番挣扎,床上的少女猛然睁开眼, 像溺水者终于挣出水面,大口喘着气。
    眼前景象一点点破碎,又一点点平整, 随着呼吸起伏。
    屋内布置很熟悉, 令画酒恍惚。
    没等她想明白,一道青色身影突然冒出来, 毫无预兆扑进她怀里。
    画酒被狠狠砸了一下,想把人推开,但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太好了!画酒你总算醒啦!”
    少女语气欣喜,亲昵抱着画酒,一副和她关系很要好的样子。
    满是喜悦的语气,成功让门口的人顿住脚步。
    画酒下意识偏头,只见鸟羽屏风后,朦胧高挑的白色身影。
    白色身影微动,他似乎也偏过头,往里面看了一下。
    或许是察觉到画酒的打量,很快,屏风后的人沉默离开,只剩一串渐远的脚步声。
    画酒还是没想起他是谁。
    收回视线,目光平静,盯着近在咫尺的人。
    “青瑶?”嗓音哑得把画酒自己都吓一跳。
    说实话,她挺害怕的。
    因为她记得青瑶也死了,还死在她前面。
    一个本该死去的人,趴在自己身上,换谁来都得崩溃。
    面对害怕,每个人反应不同,画酒就属于没有反应那一类。
    要是寻常人,这副表情大概很木讷。
    但躺在床上的少女,琼鼻漆目,稚嫩到没什么攻击性。在得天独厚的容颜面前,再无趣的表情,也会立刻生动。
    所以落在旁人眼中,画酒最多只算冷漠。
    少女皱眉咳了两声,总算没那么难受。
    “没事吧?”青瑶神情格外认真。
    画酒当然不会觉得她真在关心自己。
    闻言,侍女们也不敢抬头,安静侍立一旁。
    即便不看,也知道床边依偎的两名少女,面容有三分神似。
    本来,她们就是表姐妹。
    这事有些复杂,得从云州颜家说起。
    云州颜家,没落氏族,却生了两个好女儿,风华绝代。
    大小姐颜银,嫁星州天君星沉言,诞下储君珈泽和帝姬青瑶。
    二小姐颜楚,嫁云州天君云渡,诞下帝姬画酒。
    过去数百年,神界四州,少有氏族能越过颜家的风头去。
    可惜后来,颜楚死了。
    本来颜楚就不是云渡中意的姑娘,两人后不和,堪比怨偶,两看相厌。
    后来不少好事者分析,颜楚之所以含恨而终,就是没嫁对人。
    云渡最大的劣势,在于他虽贵为天君,上头却压着一个强势的云老太妃。
    不像星沉言,双亲早早就死在战场上,没有烦恼。
    颜楚与云老太妃不睦,背后又没有云渡的支持,很快香消玉殒。
    临死前,她咳着血,指着云渡大笑,状若癫狂,吐露惊天大秘密。
    外人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事,反正颜楚死后,星沉言就派人,去云州把画酒接了回来。
    云老太妃要求星州归还青瑶,颜银舍不得,不肯将她送回云州。
    星沉言拿她没办法,只能与云州周旋,留下青瑶。
    于是画酒和青瑶这对表姐妹,不得不成为,名义上的亲姐妹。
    画酒曾经以为,虽然上一辈恩怨复杂,但是不会影响,他们三人从小到大的感情。
    事实证明,她看走眼了。
    青瑶何止讨厌她,简直恨不得让她去死!
    但有外人在场的情况,青瑶总是很会伪装。
    她握住画酒的手,笑容纯粹:“哥哥刚离开,肯定不知道你醒了。要是知道的话,他一定很高兴!”
    哥哥?
    画酒反应过来,刚刚在门口的,原来是珈泽。
    怪不得这么熟悉。
    大概真的过去太久,她对他的印象,早就模糊。
    青瑶就是故意想气她。
    刚才两人都看见,珈泽明明知道画酒醒了,单纯厌恶,不想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