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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出奇的安静中,画酒射出一支箭枝,离弦飞去——
    众人视线随着箭枝滑行。
    不出所料,连靶子都没上。
    画酒更紧张了。
    又射一箭,还是擦着箭靶而过。
    人群中,不知是谁笑出了声。
    画酒已经无心看,只知道最后一箭,无论如何是要上靶的。
    不然丢的不止她一个人的脸,还有宴北辰的。
    她不想承担惹怒他的代价。
    额上已经紧张到冒出微微细汗。
    最后一箭握在手上,迟迟不敢射,连掌心都微微发烫 。
    她闭上眼,努力回想小时候学习箭术时的感觉。
    就在她决定孤注一掷时,身后传来慵懒笑意。
    “我说王兄怎么把我支开,原来是让夫人们偷偷带我家小夫人射箭啊。这种事情,怎么能不叫我呢?”
    画酒睁开眼。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宴北辰来了。
    他走到她身后,紧握住她的手,气定神闲搭箭上弦,要教她如何射箭。
    他弯下背,贴在她身后,从她的角度瞄准。
    画酒脊背都紧绷了。
    那些散落的发丝拂过她脸侧,让她想起蛊虫爬过时的感觉。
    “放松些,手要稳。对,就这样。”
    宴北辰不急不躁,从姿势开始纠正她的箭术。
    被晾在一旁的众人默默看着,没敢说话。
    宴北辰倒是先不满意道:“嘶,射这样的死靶子,真没劲。”
    他随意指了个人,“你,过去将靶子取下来,顶在头上。”
    “射箭,还是要射活人才有意思。”他笑得森寒。
    被选中的倒霉蛋当即腿软,连忙求饶。
    “王弟饶命!王弟饶命!”
    费娘子注意到,这侍从就是一直在丽夫人身后撺掇,还笑出声那位。
    多半是顾州王的人。
    费娘子收回目光。
    不远处的宴北辰却困惑:“饶命?”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你的命?你是怀疑本王弟的箭术,还是妄自揣测主子的用意?”
    三连问砸得侍从直不起腰。
    他赶紧求救,向丽夫人投去目光。
    但在这种场合,丽夫人也爱莫能助,往后退了一步。
    “不愿意顶靶子,那就用你脑袋给我家夫人当靶子,也很不错。”
    画酒听见头顶传来冷冷的声音,她微惊,宴北辰已经握着她的手,将箭头对准那个出声嘲笑的侍从。
    侍从立马止声,小脸惨白,连滚带爬过去举靶。
    在森寒箭头对准的方向,举靶侍从两股战战,抖如筛糠。
    他刚刚嘲笑画酒连靶都上不了,如今只能哭着祈祷,她这一箭,能安稳落在靶上,而不是其他任何地方。
    侍从不知道的是,对面的画酒同样害怕。
    她从没将箭对准过人。
    握箭的手指控制不住,开始痉挛。
    身后的人却紧握住她的。
    不许她露怯。
    宴北辰并没有看她,直视前方,半是认真道:“夫人可千万别丢我的脸啊。”
    冰冷的呼吸如霜雪般拂过她耳后。
    第14章
    他这样一说,画酒更紧张了。
    然而覆盖在她手上的大手极稳。
    不允许她偏离靶心。
    看见这场面,举靶侍从一度觉得,自己今日注定命丧于此。
    侍从绝望地闭上眼,对面一箭破空飞来。
    现场一阵静默,无事发生。
    侍从惊讶睁眼,发现手足俱全,小命还在。
    他仰起脑袋,看见头上那支箭精准插入红心,分毫不偏。
    谢天谢地。
    侍从软倒在地。
    以为解脱。
    宴北辰却淡声吩咐,让他先别急着离开。
    他呀,特别喜欢他举的靶子。
    见侍从瘫软,没有力气站起来,宴北辰体贴唤来人,把他绑在木桩上固定好,成为箭靶新的人肉坐桩。
    几位华妆夫人吓得掩唇,以为今日要见血光才能罢休。
    但没人能猜透宴北辰想什么。
    他折磨够人,嫌弃侍从碍眼,把人放走了。
    少了碍眼的人,宴北辰倒是发现新大陆:
    教画酒射箭,相当有趣。
    她像只四肢不大协调的小动物,没有利齿爪牙,天生就是被捕猎的对象,如软毛的兔,白毛的猫。
    要说天赋,那她实在没什么天赋。
    力气不够,准头极差。
    宴北辰垂眸看向她白皙素净的手掌。
    这表妹细皮嫩肉的,掌心一定磨出了血泡。
    原本以为她射两箭,就要该喊累求饶了。
    没想到她一句也不喊,有股不服气的劲。
    话极少,默默不愿让人看轻她。
    真有意思。
    宴北辰感受到她细微的变化。
    在他眼中,少女额心的朱砂痣,又一次晃眼。
    如同苍野时的初见。
    于是他低下头问她:“阿七想学箭术吗?”
    微风吹拂少女的碎发,她抬起眼,转头看向他:“我想。”
    眼里盛满真诚。
    她羡慕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人。
    她所求不多,只想拥有自保的力量。
    “好啊。”
    他笑,“那我教你。”
    这次他没有逗她,不厌其烦,抽出一支又一支的箭,极为有耐心的模样。
    周围人觉得没什么好戏看了,唏嘘散场。
    唯独费娘子留了下来。
    没过一会,费廷发现费娘子在这里,也凑过来围观。
    看见两颗脑袋朝这边张望,宴北辰扬起眉梢,冲费廷道:
    “过来试试?”
    费廷也不客气,带着费娘子在另一块靶子试箭。
    两边形成较量,约定好输了就罚酒。
    画酒心中惴惴,担心自己不会喝酒。
    但宴北辰领着她,根本不许她偏,竟然一次也没输过。
    画酒想,他这样的人,连游戏都较真,不愿意放水。
    大概没人喜欢凑在一起和他玩。
    会输得哭。
    但费廷夫妇都是豪爽的人。
    输了就认,也不置气。
    几轮罚酒下来,全进了费廷夫妇肚子里,脸都喝得微红。
    费廷遥遥举杯敬宴北辰:“王弟箭术,果然名不虚传。”
    宴北辰坦然接下夸赞,说:“费将军驰名当世,百闻不如一见。”
    不打不相识。
    这一来,大家的关系倒是缓和不少。
    比起热闹的四人,顾夜那方,又是另一幅情景。
    糜丽的夜。
    丽夫人伏在他胸膛,红唇微嘟,语气撒娇,说起今日的惊吓。
    “大王不知道,今日王弟可是发了好大的火,把姐妹们都吓坏了。”
    今日的事,顾夜当然有所耳闻。
    他本来就烦躁,丽夫人这一提,他更不想搭理。
    但丽夫人没看出顾夜沉默的含义,以为他也在不满王弟如此行事。
    她轻咬贝齿。
    今日被罚的侍从,不仅是顾州王近侍,也是她的远房亲戚,时不时能透露出州王行踪,让她来个偶遇。
    她有意想给这侍从出气,轻轻用脑袋蹭了蹭他下巴,娇媚道:“大王有没有听妾身说话啊。”
    顾夜不悦皱眉,说的却不是丽夫人想听的,“你惹他干什么?”
    她双颊酡红,连忙辩解:“妾身哪敢招惹王弟?是王弟袒护他家夫人,故意拿大家出气呢!”
    顾夜闭着眼睛,沉默不言。
    她又仗着宠爱,半哄半娇道:“王弟还让大王的侍从给他举靶,真是不把大王放在眼里,也不看看他是什么身份……”
    顾夜猝然睁眼,一把将怀中人推下了榻。
    他坐起身来,望向地上衣衫不整的娇媚女子,冷厉眉眼道:“那你又是什么身份,敢来挑拨我们两兄弟之间的事?滚出去!”
    丽夫人初见王威,落荒而逃。
    夜色迷离又混乱。
    *
    自上次靶场一别,宴北辰发现无聊时,教画酒射箭是件不错的消遣,便经常约上费廷夫妇,一起去练箭。
    画酒和费娘子的关系不错。
    自然而然的,宴北辰和费廷的关系也还算融洽。
    两个大男人没什么娱乐项目,偶尔一起去喝酒骑射。
    相比起来,女子间的事可有意思多了,插花赏菊,泛舟采莲。
    费娘子为人和气,谈笑时说起下月灯会,提前邀画酒同去。
    画酒弯起眉眼应下来。
    于是事情,朝着顾夜最不愿意看见的糟糕方向发展。
    顾夜叫来宴北辰,以兄长的名义敲打他,让他别和费廷走太近。
    宴北辰怎么可能理他。
    佯装听不懂,答非所问:“王兄,费将军夫妇都是好人,怎么会害我?”
    “再说,我家夫人亲近费娘子,我当然要喜她之喜。前些日子,费娘子还和我夫人约好,说等以后有机会,要一起去游山玩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