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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御书房灯火通明,绚烂地撑开一片夜幕, 宛若金色的游龙盘踞。
    萧芫没让通禀,亲自拿着东西推门而入,言曹劝都劝不住。
    入内,御案上灯烛亮着,却不见人影,萧芫迟疑地向里面看去,被厚重的剔墨金木蟠螭座屏挡住了视线。
    内里似有光影摇曳,昏暗朦胧,萧芫嗅到了一丝别样的气味,带着潮热。
    “李晁?”
    萧芫轻声唤。
    几息后,略显低哑的嗓音响起,滚过不短的距离,带起沉闷的回声,“芫儿。”
    她几乎没有这么晚来寻他的时候,声线含了几分疑惑。
    萧芫听到他在便不再开口,后知后觉这个时辰来寻他,似是有些不妥。
    可正事要紧,也顾不了这许多了。
    每一个呼吸,从里面传来的每一个模糊不清的动静,都诉说着难以言喻的暧昧,让人分外难捱。
    直到一个高大健硕的人影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萧芫咬唇,不知是什么心思,在他即将出来的时候,垂下了眼眸。
    刚沐浴结束的湿热气息弥散盈室,李晁恍然不觉,目光拢住俏身而立的萧芫。
    他眼中的她,是灯下美人,娇靥如工笔绘就,连发梢都活色生香。半遮半掩垂下的眼眸流露点点羞赧,檀唇欲语还休。
    她这样来寻他,恍若挂念着心上人的小娘子不顾礼法,趁着夜色遮掩,匆匆忙忙来见日思夜想的郎子。
    心跳如擂鼓,某种早已生根发芽的心思在这样暧昧缱绻的夜晚,野草般疯长。
    他离她极近,近到湿漉漉的黑发滴下晦暗的水珠,在她的裙裾上留下惊鸿一抹。
    萧芫两手交握,袖口在掌心,被攥得皱皱巴巴。
    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偏又那么无所适从。
    “芫儿。”
    他又唤了一声,嗓音喑哑不少,唇齿间萦绕的香气撩动起她鬓边的一抹发丝。
    不可抑制地,浅浅的烟粉色漫上了她的耳垂。
    萧芫侧了下脸,声线不由放低,像是怕惊扰什么。
    “我来找你,是发现了平昌侯封地的南浔独山玉有些异样。”
    语落,徒留一室寂静,与愈发浓郁的粘稠气氛。
    无形的暗流不断地环绕,不知自谁的心事中流淌而出。
    久等不到回应,萧芫慢慢抬眼,自他的衣摆,到劲瘦结实的腰腹,再到半遮半掩的壮硕胸膛,隐约可见有颗颗细小的水珠悬挂在块垒分明的肌理上,随呼吸有些不稳地起伏。
    白皙的肌肤在墨色的衣衫中呼之欲出,仿佛还散发着腾腾热气。
    瞬间,萧芫眼梢连带脸颊一齐灼烫,紧闭起眼眸撇开脸,有些羞愤地埋怨,“你怎么连衣裳都不穿好?”
    就算是未婚夫妻,她也尚未出阁,哪能这般啊。
    李晁带着颗粒感的字句一下下撞在她心上,“你催得太急,连通报都不曾便推门而入,我怕你久等。”
    萧芫咬唇,后退一步,柔韧的腰身撞在了身后的书案,已是退无可退。
    不知所措的娇嫩掌心捏住案边,恼道:“你快将衣裳穿好!”
    始终不敢再看他一眼。
    李晁低低笑了两声,笑得萧芫整个人都被桃色的粉嫩淹没,想要寻个地方躲起来。
    咬牙,绕过书案大喇喇往他龙椅上一坐,翘起腿昂起下巴,怒视:“穿不穿!”
    好似不穿她就能把他从御书房赶出去一样。
    李晁敛平仰起的唇角,却怎么都纳不住眼瞳里的笑意,与更深处汹涌炽热的情感。
    不再逗她,回身洒然披上外衫,五爪金龙盘踞虎躯,哪怕随意如斯,也自有种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仪。
    严谨地扣好每一个扣子,腰带也一丝不苟,几步停在她身前,让她检查。
    萧芫舍出目光浅浅打量几息,便收回了目光。
    这才像话嘛,刚那算是什么,她都不敢相信一向严谨古板的人会那样穿衣裳,哪怕是浴后。
    至于随意垂至劲腰,还湿漉漉的头发,她就不管了,反正几句话说完便回了。
    深夜的御书房,他的起居劳形之地,不是她该久留的。
    倾身将锦盒移来,打开岳伯伯的信件,尚带着粉意的指尖指到互市的那一处。
    “你也知道,之前在佛寺时碰到大长公主她们时,大长公主送了我一个上好的南浔独山玉镯。
    看到这封信,我忽然想起,当时清湘说漏了嘴,大意是……南浔独山玉她们并不少见,甚至可以说,与寻常的玉石别无二致。”
    “但实际上,这种玉连宫中都不曾有,外头更是千金难求,可偏偏,边关互市却出现了这么多。”
    有关穿着打扮之事,萧芫向来不放过一点儿毫枝末节,尤其是这些珍稀好看的玉种,产地、模样、价格,全部一清二楚。
    李晁不由皱眉,不需多说,他便领会了她的意思。
    “你是说,平昌侯故意将南浔产的玉料贮存起来,使得这类玉种的价格奇高,以此与北戎交易?”
    萧芫抿了下唇,“是与不是尚未可知,但除了这种解释,我想不出他还有什么其它目的。”
    李晁面色沉凝。
    这样的细枝末节,混杂在数以万计的边关互市商品中,既非关乎国计民生的粮盐之类,也不是容易夹带私物的织物香料,且可交易的玉料实在太多,西疆的和田玉都有,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南浔独山玉。
    实在是太不起眼。
    玉料之类,在喜爱之人的眼里自然千金难敌,可若是不喜,与寻常的石头也没什么区别。
    李晁就属于那类不喜之人,若非萧芫格外钟爱,他库中的种种玉料怕是都得堆积成山。
    定神思忖良久,若这当真是平昌侯暗中的一步棋,那不得不说,实乃精妙。
    一般在朝为官的臣子或明察暗访的探子,都不会对玉这般敏感,若非萧芫,连他都很难注意到。
    起身欲唤人细查,可望了望外头深黯的天色……
    夜已深了,除了轮值的暗卫内侍,前朝并无他人。
    官署区已连天昼夜忙碌许久,白日他才亲自下旨开恩,让好生休息一晚,不必安排人值守,此事又非十万紧急,他不好食言。
    萧芫难得看到一向呼风唤雨的李晁还会迟疑,不禁弯了眉眼。
    “明日再遣人也不迟,或者直接派暗卫?”
    “……此事应是要给岳伯伯说吧?”萧芫将整理好的回信与佛经拿出,歪歪脑袋,露出几分可贵的娇意,“帮我将这些一并送去呗?”
    加急的御令,比寻常送信可快上不少。
    李晁深深望着她,良久,低沉嗯了一声,难尽的余韵仿若倾心时情不自禁的旖旎低语。
    萧芫的眼眸宛如盈盈若若的潋滟幽潭,红霞愈浓,撩拨心弦。
    鸦睫颤颤,她欲收回手,他却俯身,炽热的掌心压下,含着坚定的劲道,牢牢圈住,紧握。
    从一开始,他的手便不是冲着她拿出的那些信件而去。
    萧芫咬住唇瓣,心跳促促。
    他的手掌出了汗,身上的龙涎香像是被什么催发,浓郁得扰心乱神,让人肌骨发软。
    烛火跳动,交错的灯芒抖得人心慌,有什么只差一线,便会被撕裂,破开。
    萧芫先移开了视线。
    昏暗的金芒里,侬丽的面孔与优美的颈项透着莹润的光泽,美得人心颤。
    被握住的那只手不明显地挣了掙,力道小得更像某种邀请。
    但李晁知道,不是的。
    捺了许久,才让自己忍耐、克制,状若无事地松开她。
    刹那,短暂被填满的心挽留的渴望几乎压过理智,大掌攥上尖锐的案角,生生用刺痛驱散。
    萧芫看见了,看见他泛红的大手因此骤然苍白,指骨毫不留情地撑紧肌肤,用力得青筋凸起。
    她的手收回了自己宽大的袖中,有些微颤。
    滚热的温度好像贴上了她的肌肤,久久不散。
    抬眸,望着他,视线似乎有些不清,他的面孔蒙上了雾。
    萧芫浅浅勾了下唇,“时候不早了。”
    “我遣人送你回去。”
    几乎交叠。
    萧芫愣了下,点头,道了声好。
    月色如清霜。
    一步一步踏过晃动的宫灯光影,裙裾飘逸,青石板在一片冷色中染上暖意,步摇坠下的流苏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又一次想起了那串被她亲手放置于供案上的佛珠,像一件隐秘难以言说的心事,早应送到他手中,她却始终没送。
    婆娑的树影,花草芬芳。
    她静望着御前的人原路返回,拐过宫墙,不见行迹。
    顺手披了件披风,复踏出宫门。绕过蜿蜒的宫道,到了丹凤阁。
    环形楼阁中央,繁复的秋千日夜等候,只为偶尔短暂的重逢。
    萧芫荡了许久,久到风凉到沁骨,久到丹屏第三次忧心地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