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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我的天真早就死在了我父亲抽下的第一鞭里。
    陆信恒明明知道的。
    陆信恒明明说过,他会一直包容我的。
    他甚至陪我去游乐园,陪我打电动,在地面上用粉笔画格子,陪我“跳房子”......
    但当陈哲一的天真吴邪扑面而来的时候,陆信恒还是没能第一时间抵抗。
    我早该意识到的。
    我就说陆信恒这小子什么时候会偶尔给我发表情包了。
    唉,我操。
    真是操了。我看见他给我发表情包之后,还很努力地上网搜索其他表情包试图回复他。
    我还百度,情侣之间适合什么表情包。
    我还存了他发过来的表情包!
    跑题了。
    表情包当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跳板。
    我只是对这件事里的每一个变化都耿耿于怀。
    他们的聊天开始会在工作结束后添几句日常。
    表情包作为过渡的符号。
    可爱的小熊吃饭表情后接一句“那你明天中午想吃啥啊陆总?能不能别那么挑食了?”
    在原地转圈的小兔子表情包后带一个“哥别再玩我了,这版改过很多次了,再这样我就杀进你办公室跟你线下对战了!”
    他们从上下级变成好朋友,又从好朋友变成暧昧对象。
    陆信恒的眼睛看着我,里面盛着悲痛,好像深山里岿然不动的湖泊,深不见底,风吹过都带不起涟漪,沉沉的、厚重的。
    他就用这种湖泊的沉重的语气开口:“我察觉到不对之后停了下来,我问他,是我多想还是怎么样,我告诉他,不能这样。”
    陈哲一当时低下头,鼻子红红的。
    他说:“对不起,陆总。是我逾越了。你没有想错,我的感情确实有过过线,如果你真的很介意,那我可以主动辞职。如果你还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会努力不再犯错。”
    陈哲一的睫毛颤啊颤,好像真的很害怕,那双眼睛抬起来,泪就断线珍珠一样往下掉。
    陆信恒舔了舔后槽牙,沉默了有三分钟,最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说:“算了,你留下来吧。”
    其实当时不应该让他留下来的。
    陆信恒好像后知后觉一样,痛苦地俯下身子,撑在膝盖上的手抱着头,整个人都发抖:“我让他留下来就已经错了。因为我已经做错了,我怎么还能继续错下去呢?这其实就是一种让步,这就是沉默地纵容。我现在才知道。”
    陆信恒的声音哽咽得厉害。
    他很少在我面前哭。
    第一次是知道我被我爸从小打到大,他心疼,一遍遍亲着我身上增生的疤痕,眼泪烫得我心都暖起来。
    第二次是领结婚证,他伏在我肩笑,泪水却把我西装打湿,我吓得一动不敢动。
    第三次是现在,我们准备离婚了。他痛哭流涕,坦白自己的出轨历程。
    好吧——不知道算不上出轨。
    我心存侥幸,静静听他哭了半晌,冷冰冰地开口审问。
    我问:“你俩上过床没有?”
    陆信恒说:“没有。”
    他的眼睛里藏着别的东西。
    我一下子就能看出来。
    我看向桌子上的烟灰缸,好想抽一根。
    好想逃。
    我不想问下去了。
    怎么不直接约好时间就去英国离婚呢?
    早知道当初就不跟他在一起了。
    我那么闪闪发光成绩优异一路长大,虽然没很多很多爱,但有很多很多钱。
    做过最出格的事就是回家说我要跟男人谈恋爱,还要结婚。
    结果就是被家里驱逐出门,停了所有卡,收走所有车钥匙房钥匙。
    靠陆信恒养我。
    当然我有自己打工的。
    我现在只是在后悔。一开始就错了。
    ......
    好吧,没错。
    和陆信恒谈恋爱的时间是目前人生最快乐的日子。
    和陆信恒结后的时间是目前人生最幸福的日子。
    只有十秒。
    我的脑子就闪过了以上那么多杂七杂八的内容。
    不过这都活不过十秒。
    因为下一秒,陆信恒就主动开口了。
    他说:“我跟他接过吻。两次。你找去酒店那一晚,本来差点上床。”
    上衣都脱了,两个人都互相摸了一遍。
    干柴烈火差点燃起来。
    陈哲一好死不死提了一嘴,说:陆总你锁骨有颗痣,好特别。
    陆信恒立马一把将他推开,冷静下来。
    这句话在我跟他第一次上床的时候我也说过。
    真是阴差阳错,真是兜兜转转。
    真是恶心。
    陆信恒如梦初醒,从旁边抽出一支烟开始点燃,吞云吐雾里眼神开始变得清明。
    陆信恒说:“对不起。”
    陈哲一咬了咬牙,过了半分钟还是善解人意地说没关系。
    听到这里我站了起来。
    走到了陆信恒面前。
    忍了好久,还是没忍住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我的眼睛其实什么都看不清。
    不知道的以为屋里也能下大雨呢,水把我的眼珠冲刷的超痛,完全睁不开。
    我只知道自己的声音特抖,特有哭腔,特没气势。
    我一巴掌扇向陆信恒,问:“你贱不贱?”
    第9章
    陆信恒那一天应酬喝醉,又刚刚好生病,不敢回家,怕我担心。
    陈哲一帮他开房,家常便饭的事情。
    只是对方将陆信恒扶到床上,过了几分钟,开始替他解领带。
    陆信恒真是喝多,没反应过来,过了几秒才迷迷糊糊地摁住陈哲一的手。
    “你干嘛?”陆信恒问他。
    陈哲一停下来,慢慢蹲在床边,看着陆信恒的眼睛,整个人特温柔特人畜无害,说:“陆总,你醉了。”
    这一句屁话。谁不知道陆信恒喝醉了。调情呢。
    陆信恒给整蒙了,他就跟我谈过一次恋爱,没试过其他花花草草,不知道暧昧是怎么个形式,一瞬间甚至分不清对方讲这句话的用意。
    两个人沉默了好半晌。
    陆信恒脑袋瓜子灵光一闪,意识到了什么,坐了起来。
    陆信恒冷下脸,说:“你可以离开了。”
    陈哲一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从旁边的包里掏出退烧贴、感冒药、温度计。
    他说:“陆总,我不走。怕你半夜生病,你睡吧。”
    酒店的光暖呼呼地,洒下来,陈哲一的笑也看起来好像是暖的。
    陆信恒哑口无言。
    他们就那样沉默,一句话都不说。
    只用眼神表达,只用眼神交流。
    他们居然可以只用眼神表达,居然可以只用眼神交流。
    陈哲一的眼睛是安稳坚定的,毫不掩饰的。崇拜、爱意、温暖。
    陆信恒很慢地看着他,最后移开眼睛。
    陈哲一读懂他的意思,于是站了起来,附过身去。
    他们很轻地接了一个吻。
    嘴唇贴嘴唇,人畜无害,一触即离。
    太温柔,太平静,太进退有度。
    陈哲一亲完就站起来,眼睛湿漉漉的。
    他说:“谢谢你。”
    陆信恒什么都讲不出来,于是沉默不语。
    陈哲一又说:“我真的喜欢你。”
    陆信恒这下回答了,他说:“以后不要再说了。”
    听起来非常心狠。
    “那你不还是亲了?”我听到这里又想吐,问他。
    陆信恒闭了闭眼,眉头皱起来:“对不起,离离。”
    陆信恒说:“我对不起你。我以为自己一直厘清过这份界限,但是在那天晚上——我推开他的那瞬间,我才知道,一切都没有办法挽回了。我已经有过不坚定和游离的瞬间。”
    出轨其实是一种恃宠而骄。
    因为外界的吸引大于失去对方的恐惧。
    你在对着另一个人讲情话的时候,有没有那样一秒害怕失去我呢?
    我跟陆信恒说,离婚吧。
    他的眼泪一下子哐哐地掉,显得很恐惧、痛苦、悲伤。
    他或许很想祈求我不要那样决绝,却又很明白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于是他连挽留都说不出口,害怕会变成对我的二次伤害。
    我说要回家里收拾东西,陆信恒摇摇头,讲“我搬走就好。”
    我冷哼:“住那我嫌恶心。”
    于是陆信恒又用那种流浪狗一样可怜又痛苦的眼神看我,说,那我把其他房产转给你。
    回去收拾东西也麻烦。
    我们认识十五年,相恋十四年,跨过了两次所谓的七年之痒。
    高考备战的时候一起,大学异地的时候一起,后来工作了还一起买房一起去结婚。
    家里玄关摆着情侣拖鞋,进门的地毯都是我俩去年一起去做的那个很火的tufting,往里走全是生活痕迹,那张饭桌摆过多少次我们的一日三餐,那间浴室承载过多少次一起在镜子前一人洗脸一人刷牙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