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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从前的人类文明真的很发达。
    如果没有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灾变,基地里的人,也许会活成另一种模样。
    庄修文戴上手套。
    他打开立柱上的某个机关,藏在里面的控制系统露了出来。
    补给点十分安静,除了庄修文修复核心时发出的细微响动,屋内只有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沙沙沙。
    沙沙沙。
    沙沙沙。
    屋外突然传来一连串诡异的响动,仿佛多足昆虫的脚步声。
    单无绮愣了一瞬。
    与此同时,单无绮的脖子上,冰凉的拘束器突然变得滚烫起来。
    “是异种!”单无绮出声示警。
    她下意识举起枪。
    沙,沙,沙。
    不连贯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一开始,脚步声的主人还在外围漫无目的地游荡,但随着距离的拉近,对方突然察觉到屋内发生的变化,散漫的脚步声随即变得急躁起来。
    沙!沙!沙!
    尤娜抚摸颈上的拘束器:“招妹,你还要修多久?”
    “三分钟。”庄修文憋红了脖颈。
    沙沙沙!
    沙沙沙!
    那声音仿佛铁片摩擦草地,坚硬而沙哑。
    单无绮竖起耳朵:“它要来了。”
    话音刚落,紧闭的房门猛地劈开了一道裂口!
    劈开房门的,是一只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利爪。
    这只利爪有着肖似人类的五指,每一根手指都被漆黑狰狞的鳞片覆盖,鳞片之下也并非皮肤,而是蠕动的胶质体。
    片刻后,门上的利爪收回。
    一只猩红的眼睛从裂口里出现。
    “飒!”它嘶哑地咆哮,“飒!”
    它的眼神警惕而混乱,仿佛一只遵循本能行动的野兽。
    他安静地盯着屋内的一切,目光很快凝聚在熄灭的核心上。
    “飒!”它发出尖利十倍的叫声。
    “修好了!”庄修文放下手中的工具,“我马上启动防护罩!”
    ——嗡。
    熄灭的核心重新点亮,无形的波动从核心散发出来。
    它发出柔和的嗡鸣声,纯净的波动一下下扩散,仿佛水面上美丽的涟漪。
    门外的异种发出凄厉的哀嚎。
    “飒!!”它尖声叫道。
    单无绮有点困惑。
    防护罩对异种的伤害毋庸置疑,即使隔着一道房门,她也听到了“滋滋”的腐蚀声。
    但外面的异种仍然没有离开。
    单无绮上前一步。
    尤娜拦了单无绮一下:“你要做什么?”
    “我觉得有点古怪。”单无绮轻轻按下尤娜的手,“我有一个感觉,外面的那个东西,好像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尤娜还要劝阻,单无绮伸出一根触手:“没关系,尤娜,我也是一个异种。”
    尤娜不再阻拦。
    在屋内所有人的注视下,单无绮举着枪,将劈开一道裂缝的房门缓缓拉开。
    一个格外畸形的异种站在门外。
    单无绮之前的听觉没有出错,这只异种不止两条腿。
    它的下身是一大团纠缠的触手,因为防护罩的作用,它的大部分触手已经开始融化,变成一大滩半溶解的胶质体,像沥青一样黏在地上。
    但它的上身勉强还算完好。
    见到单无绮后,异种愣怔了一瞬。
    它硬质化的眼珠滚动了一下,随后,口中发出近乎柔和的嘶鸣声。
    “飒。”它说。
    “从未见过的异种。”庄修文摸着下巴,“看来,这一次壁外调查,也是有新收获的。”
    单无绮没有说话。
    她悲哀地看着异种的脸。
    单无绮也是一个异种,但她保留了自己的意识,让她可以自如地驱使这具异化的身体,除此之外,她和人类没有任何区别。
    但面前的异种,已经丧失了大部分人类的神志。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异种伸出触手。
    它已经不再是人类,但在某些事情上,它罕见地保持着人类的理智。
    它用畸形的触手,隔着一段距离,克制而怜惜地描摹单无绮的脸庞。
    “飒。”它的声音蕴含着人类的情感,那似乎可以称之为“喜悦”,“飒,飒飒。”
    异种的身体冒出“滋滋”的声音,当它从屋外来到屋内时,它就开始加速溶解。
    但它仿佛对自身的痛苦毫无知觉。
    “阮禾,记录。”尤娜道。
    阮禾凑近几步,她身边的佩特拉也跟着走近。
    异种本来温和地站在单无绮身边。
    但是,当阮禾和佩特拉出现在它的视野里时,它突然僵硬了一瞬,随后,浑身的触手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飒!”它发出痛苦而嘶哑的声音。
    单无绮举起枪。
    “他是波利·萨恩奇。”维果突然说。
    单无绮惊诧地看向维沙尔。
    维沙尔仍然保持着清醒。
    和那晚的夜谈不同,现在,维果若要和单无绮交流,已经无需使用维沙尔的身体。
    通过两次精神交流,维果和单无绮已经建立了稳定的精神链接。
    他们可以直接在脑中对话。
    “你并非基地的唯一一个流放者,除你之外,还有许多人类,因为各种罪名放逐墙外。”维果说,“波利·萨恩奇就是其中之一。”
    “波利·萨恩奇?”
    “一个无足轻重的名字,比地面的尘埃还要渺小,但他值得被我记住。”维果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是共荣部研究所的研究员,同时,也是佩特拉的父亲。”
    单无绮的心跳停了一拍。
    她看向佩特拉。
    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挡在阮禾面前,圆溜溜的眼睛警惕地瞪视着异种。
    她并不知道,面前这个形容扭曲的异种,正是她的父亲。
    异种抽搐的触手逐渐垂落下来。
    修复后的核心散发出柔和的微光。
    被基地流放的那一刻起,它作为人类的生命已经结束,而现在,当它主动走进这个房间,它作为异种的生命也即将终结。
    “佩佩。”异种说。
    这是异种口齿最清晰的一句话,任何人都能听出,它在呼唤一个人的名字。
    “佩佩?”阮禾看着佩特拉。
    异种已经全部融化,在地面化为一滩胶质体。
    晶核在胶质体中闪烁。
    异种残存的眼珠温柔地看着佩特拉。
    “……爱……”异种说,“……再……见……”
    异种彻底消融了。
    任何生物的死亡都悄无声息,异种也不例外。
    失去生命后,地面上的胶质体很快化为一滩清亮无色的脓液,那双凝视着佩特拉的眼睛,也随之融化了。
    阮禾展示速写:“我把它生前的样子记录下来了。”
    “采样盒还有吗?”
    “我、我这里有。”
    “主啊,它死了。”
    “招妹,手速挺快啊,居然这么快就修好了。”
    “叫我庄修文!”
    防护罩内是人类的世界,尤娜等人放松地聊天。
    佩特拉走到那滩液体旁边。
    “……熟悉的味道。”她轻轻地咕哝。
    单无绮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她不会对佩特拉说,面前这滩水是你的父亲。
    斯人已逝,追忆过往只是无用功。
    单无绮蹲在佩特拉身边,双目平视对方:“为什么会觉得熟悉呢?”
    “我,一直都很饿。”佩特拉的心智只有八岁。
    她尽力表达内心的感受,但并非所有感受都能用语言表达:“那里又黑,又冷,又小,我闭着眼睛,爸爸拉着我的手,气味像饴糖,很甜,很香。”
    “我想爸爸了。”佩特拉低落地说。
    “这是什么?”阮禾惊声道。
    单无绮扭过头,看到佩特拉戴着手套对液体采样。
    她从液体里捞出一个巴掌大小的记录本。
    记录本已经被泡得肿胀,纸张又沉又软。
    众人围了过来。
    封面的署名已经模糊,但可以看出,它是被人为涂抹的。
    阮禾翻开记录本。
    第13章 笔记
    “315年2月17日晴
    日安,捡到这本记录本的读者,我是▓▓▓(这个名字被涂黑了)。
    ……好吧,我已经没有脸面重提自己的名姓,我是基地的放逐者,因为犯下重罪,被四部审判流放。
    据说,我的罪名已经传到了首长那里,但谁在乎呢?
    我已经完成了想要做的事。
    基地建立之初,它是筑墙者为人类打造的伊甸园,但再伟大的理想也会被世俗裹挟,三百多年过去了,它已经变成地上的神国,成为了统治者践行私欲的工具。
    扯远了,我来介绍一下我的罪名吧。
    我是“集体决策思维”项目的研究员,因“危害人类遗传资源安全罪”被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