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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谁知缨徽只是静静看了他一阵。
    抚摸他的眼睛,语中颇有些幽怨:“七郎,你气性真大。折腾了我这么久,还是没消气。”
    李崇润微愣,她旋即问:“要怎么才能原谅我?已经什么都顺着你了。你也抛下我一回?或者,干脆杀了我?”
    她拨下发簪,塞到李崇润手里。
    将锋锐的簪尖比向自己的脖颈。
    李崇润霍得挣脱她的手,把发簪扔了出去。
    “你是疯了么!”
    他疯得过她吗?
    不能。
    他是身世可怜的七郎君。
    可他仍有帮助他的长辈部曲,有前景大好的权势地位。
    甚至还有一门极有助益的婚事等着他。
    而缨徽,才真正的一无所有啊。
    只有当身处绝境时,才能足够狠心、抛却所有尊严去骗人。
    缨徽想:七郎,都是你逼我的,可不能怪我哦。
    她坐在李崇润怀中,将双手伏在他的肩上。
    熠熠闪亮的葡萄眸里有种破碎的晶莹,分外惹人怜惜:“不舍得我死?那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呢?折磨我,你很快乐吗?”
    两行清泪滑落,妩媚又可怜。
    李崇润一阵失神,手还缠绕在她的发里。
    绵韧厚实的发,紧紧裹缠。
    像是他这个人都要被缠进去,至死方休。
    两厢沉默良久。
    李崇润眼底的戾气渐渐消散,只剩伤心。
    从不肯轻易表露的伤心。
    “难受吗?”
    他不等她回答,倏地将她扣进怀里。
    质问:“难道我不是血肉之躯吗?可以让你在心上一刀刀剐?”
    缨徽亲他脸颊:“原谅我吧,七郎。”
    原谅她。
    当然只能原谅她。
    因为他没有别的法子了。
    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他还想多活几年。
    李崇润抱住她,一声叹息。
    自己一寸寸敲碎了身上坚硬的铠甲。
    到如今,两人才有种久别胜新婚的感觉。
    腻歪了数日,外间庶务李崇润一概不理。
    直到沈太夫人召见,才不得不去都督府应卯。
    已经发丧,都督府内仍旧一片死寂。
    沈太夫人鬓边簪白花,憔悴苍老了许多。
    仍维持着威严直挺挺坐着。
    身前跪着三个侍女,身边站着陈大娘子。
    “大娘子赐死了许氏后,命人查抄她的家私,搜出了这些东西。”
    潘嬷嬷递送上来。
    绿髹漆盘里摆着两只粉釉瓷瓶。
    李崇润拿起嗅了嗅,皱眉。
    “慎恤胶。专用于男子房中力不从心,这东西用久了,不光身体耗空,心性也会大变。”
    潘嬷嬷在一边解释。
    沈太夫人指向那三个侍女:“这几个都是那贱人的身边人,早都招了,说是四郎指使的。”
    李崇润忙躬身:“母亲,光凭她们一面之词,是做不得数的。”
    沈太夫人瞥了眼陈大娘子,“我知道,只可惜你手快,早早了结那贱人,到如今死无对证了。”
    陈大娘子神色仓惶,向李崇润投去求救的神色。
    李崇润道:“嫂嫂真心爱惜大哥,才对害死他的女人痛恨入骨。若大哥身边都是嫂嫂这样的贴心人,只怕如今还好好活着。”
    沈太夫人闭了闭眼,和缓许多。
    冲陈氏道:“我也不是怪你,只是清儿死得冤,事实如何,总得有个分明。”
    她怨毒地瞪向侍女,指使李崇润:“你曾供职诏狱,知道如何刑囚。把她们带下去,狠狠地打。直到她们招了为止。”
    侍女大悚,其中一人爬上前来。
    哀求:“太夫人饶命!我们能到许娘子身边伺候,皆是四娘子经手。雁过留痕,总有证据。我们受人指使,身不由己,如今败露,只求活命,不敢欺瞒。”
    李崇润道:“我瞧她们言谈伶俐,那许氏出身烟尘,等闲如何能有这种资质的
    侍女?不如去查一查。”
    事到如今,沈太夫人连李崇润也不信。
    点了点头,盘算将心腹派出去。
    告一段落,陈氏和李崇润一同出来。
    顺着游廊走远了,陈氏才敢说话:“多亏了七弟,不然一番责罚我是躲不过去的。”
    李崇润温声说:“嫂嫂客气,兄长新丧,日后诸多艰难,若有难处,只管派人通知我,我随叫随到。”
    陈氏这些日子承受了太多苦痛。
    特别是靠山轰然坍塌,儿子尚未成人。
    还有苛刻婆母顶头压着。
    乍一听见这窝心的话,更觉李崇润是个好人。
    诚挚道:“不管事情真假,只瞧这些日子的架势,四弟怕是心大的人。我只担心阿玮,日后还得七弟多照拂他。”
    李崇润点头应下,又嘱咐:“阿玮身边的人要慎之又慎,不可重蹈覆辙。”
    陈氏苦笑:“如今阿玮的事哪还有我置喙的余地?”
    都由沈太夫人决断。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将要告辞。
    陈氏留下一句“婆母也是多心,探查之事由七弟去做多好,深宅妇人岂堪大用”便回了自己院子。
    李崇润目送她离去,脸上缓缓浮起微笑:不让她自己派人去查,如何会对查出来的东西深信不疑呢?
    他出了都督府,径直去了四郎府上。
    将今日事情悉数告知。
    李崇游直喊冤:“这必是有人陷害我!当真歹毒。”
    李崇润靠在圈椅上,轻咳:“要论嫌疑,其实我也是有的。四哥若要查我,我是不会有怨言的。”
    李崇游忙摆手:“不是冲你。若是你,何必来告知我。”
    可他实在想不通。
    六郎那个废物绝无这等本事。
    难道是军中那几个表面臣服的藩将。
    李崇润合时宜地说:“我看这事跟咱们自家人无关,都是军中那几个老顽固干的。他们一心念着父死子继,想要阿玮早些登位,以后这种事怕是不会少。要我说,咱们卖的什么命,不如早早卸了兵权,还政给阿玮吧。”
    李崇游经这么一点拨,心中本就蹿涌的恨意愈加汹涌。
    他握紧匕首,寒凉刀光映到脸上,缓缓道:“好,为兄知道了。”
    李崇润含笑看他,起身告辞。
    李崇游叫住他:“你嫂子自小产后,身子一直不好。韦家那小娘子心眼不坏,又灵巧有趣。若是方便,叫她来与你嫂子说说话。”
    李崇润听他提及缨徽,目中划过杀意。
    刹那悉数掩去,笑盈盈应下。
    夜间,李崇润同缨徽说了这件事。
    缨徽拥着被衾,回忆:“四娘子啊。我们倒是没什么交情,但她人挺和善的。她也可怜,小产……”
    联想到什么,她突然问:“七郎,这些日子你吃药了吗?”
    李崇润凉凉看她。
    缨徽大惊:“你没吃……那我怀孕怎么办?”
    第14章
    李崇润抚摸她的脸颊。
    雪腻肌肤上宛若桃花盛开。
    他道:“怀了就生下来,你又怕什么呢?”
    生下来。
    可真是轻飘飘的三个字。
    缨徽从未想过做母亲。
    这两个字太过沉重。
    偏世人不自知,总觉女人就该做母亲。
    她自顾尚且不暇。
    何以去承担另一个生命的悲欢。
    可是这样的心事,也不能对李崇润说了。
    还得她自己想办法。
    长久得不到回应,李崇润甚为不豫。
    但他不想再破坏两人之间辛苦构建的宁静。
    他压着邪火,问:“怎么了?不想给我生孩子?”
    缨徽垂下眼睫,摇摇头。
    李崇润搂住她。
    嗅着她青丝间的馨香,怅然:“若是有个孩子,我们的关系会不会更加稳固,你就再也不会离开我了。”
    明明是掌控者,却永远在患得患失。
    偏偏注重颜面,不能把怕失去轻易出口。
    画地为牢,只能牢住自己罢了。
    缨徽嘴唇翕动,似有言语。
    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李崇润吻了吻她。
    只道天黑,快些睡吧。
    幽州城内接连几场战事。
    叛军与守军各有胜负。
    李崇游勉强能控制住局面。
    檀侯派了宣抚使孟天郊来吊唁李崇清。
    李崇游分。身乏术,让李崇润代为接待。
    四娘子下了帖子,请缨徽过府宴饮。
    李崇润替她回绝几次。
    四娘子不死心,竟派了贴身侍婢来接人。
    侍婢站在花厅里,伶俐地向李崇润回话:“我家娘子说了,她只是请韦娘子去闲话家常,定会把娘子完好无损地送回来。知道七郎君爱惜得跟什么似的,她可不敢有差池。”
    李崇润靠在太师椅上,面无表情地回:“四嫂言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