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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和巨蛇一起分享小面包和热牛奶,去把盘子和玻璃杯洗干净,放在通风橱里沥水晾干,用了五分钟。
    扎头发用了五十分钟,甚至被巨蛇卷着轻轻托起,坐在拟态成椅子的蛇尾上,倚在柔软蛇腹里,睡了个回笼觉。
    代表日夜交替的钟声响彻整个白塔。
    睫毛动了动。
    浅眠的向导睁开眼睛。
    焦头烂额、准备潜伏出去吃个理发师回响幽灵再火速赶回来的巨蛇,低下蛇颅,蛇尾彻底打着结卷死。
    窗户上雾蒙蒙的水蒸气浮出字迹。
    字很小。
    只占一个小角落,笔划歪歪扭扭,但看得出尽力在尝试像记忆中那样让字迹端正,写完抹掉又呵上一层再重来。
    「对」
    ……
    「对不」
    ……
    「对不起」
    「:(」
    看那个相当歪歪扭扭的冒号单括号,就知道巨蛇这一白天没休息,相当勤奋——传单上那些字估计已经被嚼烂了。
    不仅学会了标点符号。
    还学会了用标点符号拼颜文字。
    宋汝瓷咳了下,压了一会儿,还是笑出声,苔绿色的眼睛蓄满水汽,恢复柔软明净,被蛇尾卷着晃啊晃的也止不住笑,咳嗽着抬手揉眼睛,像小孩子。
    巨蛇怕他把眼睛揉坏,蛇尾卷着手腕力道柔和地小心哄,查看泛红的韶秀眼尾。
    太久没有哨兵守护,独自守着那个危险的深层图景,不睡觉,不休息。
    这具身体已经太成问题。
    “不要紧。”宋汝瓷弯了弯眼睛,接过发绳自己绑好,三秒钟,一个漂亮的止血结,“走吧,任务要签到了……”
    他看见一只铁灰色的戍猎鸮站在窗外,意识到已经有来客,就撑了下手臂,从巨蛇的环绕包裹里轻巧落地,抚了抚冰凉的鳞片,去给灰鸮一行人开门。
    巨蛇却没有立刻离开跟上。
    因为那只戍猎鸮,灰鸮的精神体——正被熔金蛇瞳森然盯着。
    领域如山般的强悍压制下,戍猎鸮无法展翅,只能在几乎勒碎骨头的压迫里艰难出声,尽力尝试搜刮多年前的旧记忆,推测那个熟练过头的绳结。
    “……他会打止血结,应该……不是因为老是受伤。”
    “我听纪琛说,他很久没流过血了。”
    “是你教他的。”
    “当时你们两个溜进了——我不是说他违规,见鬼!好吧……你带他进了永夜灯塔,就因为那地方足够干净,没有酸雨和整晚鬼哭狼嚎的风,能让他睡个好觉。”
    谁敢进永夜灯塔??
    灯塔会在夜里指引迷途者,但灯塔里面从没有光,时间是静止的,永不流动。
    那里面极为空旷,进去就会迷失,仿佛能听见亘古以来的回响。
    十九岁的哨兵抱着自己的向导,把人整个裹在怀里,小心地拍着背,笨拙地哄,轻轻晃啊晃,哼唯一会的一小段歌谣。
    熔金蛇瞳深处流转碎片。
    无形的压力反而更盛,戍猎鸮的翅羽都已经有些狼狈的凌乱,偏偏挣扎不脱,只好吃力地继续向下坦白。
    “你后来又教了他……很多次。”
    “他学得不快,不是他的问题,他很聪明,你怕绳子勒伤他的手。”
    “我们趁你不在偷偷教他,被你揍了——我们又没对他怎么样!就是稍微笑话了他一下细皮嫩肉!”
    “你带他去烤火。”
    “你给他……给他带回来了一只白蝴蝶。”
    “你教他打止血结,酆凛。”
    “是你教的。”
    “你握着他的手,一个步骤,一个步骤教他的。”
    “三秒钟,他不比你慢了。”
    ……
    记忆碎片闪烁。
    恶劣的风沙,酸雨,狭小的哨塔单人宿舍。
    从没这么窘迫的ss级哨兵把唯一的一张舒服干净的单人床让出来,要在打好的地铺躺下,就被洁白菌丝轻轻牵住。
    牵着袖子。
    拽了拽。
    “我不困,睡不着。”
    干净得像新雪、像月影的少年向导,浅草色短发,明净得叫人想起春天的苔绿色眼睛:“教我打绳结吧?”
    ……
    靠坐在火堆旁的、还没过二十岁生日的哨兵,把他的十八岁向导整个圈在怀里,火光把他们映得很亮很热。
    骨架正由少年向青年蜕变,年纪相差不到两年,哨兵和向导的身形其实就已经差别很明显。跳跃的火光照出影子,只能看到他的,放到无限大。
    少年向导被他完全包裹在髋、膝、手臂与胸肋之间。
    “两头先交叉,对,这里压住。”
    “从这个空隙穿回来。”
    “慢慢来。”
    “小心手,学不会也没关系。”
    ……
    篝火毕毕剥剥地烧。
    学不会也没关系。
    无人打扰的交谈很亲密,声音被篝火烤得很轻,很轻,不停上浮:“不会让你用上的,你永远不需要战斗,交给我,我是你的——”
    “哨兵”两个字还没出口,就被掠过喉咙的柔软发丝打断。
    也或许打断的是过响的心跳。
    ……
    柔软的苔绿色眼睛仰起来望着他,慢慢弯起,一阵仿佛是喝光甜梦果烈酒的头晕,带回来的白蝴蝶不小心飞跑了,洁白菌丝又做了只一模一样的。
    白蝶翩然飞落,碰了碰他的嘴唇。
    「我是你的。」
    好吧。
    没问题。
    没问题,本来就是,理当是这样。
    他的向导记住这句话:“嗯,”
    ……
    记忆碎片流转,像星辉散进深不见底的漩涡,涟漪漾开,越来越剧烈的暗流,横冲直撞。
    原来他忘了这么多。
    /
    别墅一楼。
    宋汝瓷在摸温顺趴伏的战猎犬。
    巨蛇:「……」
    战猎犬反正很乖。
    目前宋汝瓷摸到的最驯服的一只毛绒绒,它的主人是耿烈,七年级哨兵,灰鸮的弟弟。
    清瘦的向导靠坐在壁炉前的沙发里,听纪琛讲这次任务的路线。
    猎犬就伏在他脚边,湿漉漉的鼻尖轻微动着,下巴轻轻搭在膝头,任凭那只手无意识抚摸黑亮光滑的被毛。
    耿烈靠在暗影里的角落,后背用力抵着粗糙冷硬的砖墙。
    黑豹的天塌了。
    但主人显然也没什么多余的心情安慰绝望的颓废豹饼——封傲心事重重到极点,盯着自己的手,牙关紧咬,胸口沉默起伏。
    克莱因的狐狸尾巴倒是成功收起来了,倒趴在一把木质靠背椅上,蓝绿色的、酷似狐狸的眼睛盯着宋汝瓷。
    他家里是“塔”的顶级贵族,要疏导一点精神力混乱并不难,只不过赤焰狐也因此被关了禁闭,不准再随随便便放出来。
    至于纪琛。
    幽灵岩羊倒是还带来了另外一些消息。
    “你可以不去,这个任务。”
    兜帽下离群索居的阴郁少年哨兵,看向宋汝瓷,古怪的方形灰瞳孔动了动:“学校里,想和你绑定的人很多。”
    纪琛抓住幽灵岩羊的角,压在刨地板的岩羊身上,不让它去顶狗:“今天,还有一些向导,给理事长递了申请,想和你一组。”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
    系统其实也在校园论坛里刷到了——起因还是嗜血巨狮和雷霆剑齿虎,莫名其妙就在课堂上打起了架。
    [别问我为什么。]
    当事人之一被关禁闭后,相当狼狈地出现在论坛上。
    [我不知道。]
    [我的狮子就是这么告诉我的:看见那只剑齿虎了吗,过去扇它的脸。]
    [……所以你就去了?!你甚至不认识那只雷霆剑齿虎!]
    [我有什么办法!你们不知道,那种恨意太真实了,感觉就像“明明是我,我先来的,毛绒绒也好,超大肉垫也好,都是我先来的……”]
    [停,停,打住。]
    [不要再说了,完了,你一说这个我莫名有点懂了,我家的超毛绒绒刃齿狼在挠墙……]
    [为什么要强调超毛绒绒啊??你摸着你的良心!刃齿狼那个毛它绒吗!]
    [这就要说起今天的校园怪谈,“只要你的精神体够毛绒绒就会被接去享受神圣抚摸”的故事……对了,说到这。
    请问有人知道七年级三班柏风信同学的联系方式吗?
    我的精神体是“云朵跳跳”,柔软程度s级,好摸程度s级,毛绒绒水平s级。
    今天忙于复习,没有出门闲逛,没被选中,请问我还有机会吗?]
    [这是怎么“说到这”的?转折太生硬了吧!柏风信不是那个传说中的千年吊车尾吗?我本来还想着要是实在没人绑定就找他的……所以为什么只是几天忙期末考试没刷论坛,今天论坛里就冒出了一千个问他联系方式的帖子?]
    [唉,这说明你不懂,你的精神体一定是可怜的光秃秃岩甲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