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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臣怕底下那些奴才不尽心,不懂陛下的习惯。臣向陛下讨了恩典,待陛下身边伺候的人选好之后,臣再去赴任。”韩宜目光坦荡,不卑不亢。
    权力是对一个人最好的滋养,韩宜可以坦然地面对起他人的调侃,不必羞赧,不必畏手畏脚。
    君威难测,怎么判断一个帝王对你的心意?只看他愿意予你几分权力。
    韩宜有这天底下最位高权重的人做后盾,当然无所畏惧。
    两人边往里走边聊:
    “不知陛下因何事念叨我?”
    “殿下请进,见了就知道了。”
    韩宜为沈应推开门。
    沈明烛抬起头,眼中满是惊喜:“皇叔,你可来了,这些日子你不在京中,侄儿好想你。”
    甚至有些委屈的意味。
    理智告诉沈应铁血强硬的沈明烛流露出这幅神色不合逻辑,但感情他还是忍不住心软。
    他总是经常忘记沈明烛还是个未及冠的孩子,却又总是在某些时刻想起。
    “陛下怎么了?”沈应语气柔和。
    沈明烛一指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折,乖巧道:“皇叔你看,这都是侄儿专程给你留的。”
    沈应:“……”
    侄儿,你让皇叔刚才的心软显得很可笑。
    不带这样欺骗人感情的。
    沈应深吸一口气,委婉道:“陛下,有没有可能,身为臣子的,不该碰奏折呢?”
    “可是你不是别的臣子,你是朕的皇叔。”沈明烛可怜兮兮:“皇叔,你真的忍心让朕一个人批这么多吗?”
    沈应想说可是你在边境的时候这就是他的生活……罢了,陛下年纪尚小。
    他神色几经变换,显然纠结极了,在当一个合格的臣子和慈爱的叔叔之间犹豫徘徊。
    半晌,他像是认命般叹了口气,走上前翻开一本沈明烛推过来的奏折,“陛下,臣也不能总是帮你,这实在于理不合,若是让那些个文官知道了……”
    他顿了顿。
    然后他很快又翻开几本,心中的猜测得到验证,沈应的表情一言难尽。
    ——他还以为沈明烛觉得朝政困难需要人帮助,原来只是因为懒得处理。
    ——这明显是沈明烛筛选过的部分,大多都是些毫无意义的请安奏折,诸如些“陛下早上好”,“陛下我想你了,我可以回去看你吗”。
    再不济就是些简单而弱智的问题,譬如“陛下我辖境内有一人杀妻,我应该怎么判啊”等等,看得人心生烦躁。
    不回复吧,有失皇帝的体统与风度。
    回复吧,又实在浪费时间,感觉生命都因此荒废了一段。
    又一次被欺骗了感情的沈应面无表情,“陛下,为帝者,这是您的职责,还请不要推却。”
    能将这些无病呻吟的奏折准确无误挑出来堆在一起,其他奏折处理下发,沈明烛分明游刃有余。
    这些事情难不倒他,只要他想,他多花点时间,一样可以处理得很好。
    但显然沈明烛并不愿意为难自己,于是选择了折磨他。
    沈应:“……”
    他发誓,他再也不会对沈明烛心软了,再也不会!
    正说着,韩宜进来禀报:“陛下,国公郑孟贤、太傅许瑞章、观文殿学士宋时微求见。”
    “让他们进来吧。”
    “是。”
    三人进到御书房,忽然察觉气氛有些诡异。
    郑孟贤怔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疑惑问:“这是怎么了?”
    许瑞章与宋时微也投来担忧的目光。
    沈明烛告状:“皇叔不肯帮朕批奏折。”
    “啊?”郑孟贤尴尬地笑了笑。
    这个事情,按理来说也怪不到沈应头上,他不帮沈明烛是对的,他要是同意了反倒才十恶不赦。
    沈明烛委委屈屈:“皇叔还说要为朕分忧,现在连批奏折都不肯。这么多,朕手腕都痛了。”
    说到手腕,郑孟贤就难以自拔联想到沈明烛手臂上那一道伤疤,想到他们一无所知时挥下的鞭子。
    郑孟贤心脏顿时一抽一抽地泛着疼,再也说不出反对之言。
    他劝:“殿下,您就帮帮陛下吧。”
    沈应同样也有相同的联想,他默不作声揽过沈明烛分出来的奏折,“臣替陛下批阅,介时陛下誊抄一份便是了。”
    沈明烛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达成目的,他后面还准备了一箩筐的话术都无用武之地。
    沈明烛得寸进尺:“皇叔飞文染翰,难道不能模仿朕的字迹吗?”
    沈应面无表情:“再说下去,陛下就自己批。”
    倘若这世上有谁试图有意模仿皇帝的字迹,这个人必死无疑,沈应自己也不会允许存在这种危害社稷的隐患。
    沈明烛从善如流地闭嘴。
    宋时微挑了挑眉,心生诧异。
    这种无理的要求都能同意,沈明烛这群臣子对他的纵容是不是也太没有底线了?
    这样不行,溺子如杀子,他们这样会惯出一个昏君的。
    第153章
    沈明烛想要, 沈明烛得到。
    目标达成的沈明烛心情大好,问道:“三位爱卿联袂前来,不知是有何事?”
    郑孟贤道:“契胡已平, 臣知陛下胸怀大略,然而民生凋敝,臣请陛下暂缓漠北战事,休养生息。”
    不用他说,沈明烛也不打算短期内再行进攻了。
    狄戎可没契胡这么好解决,沈明烛虽不至于怕, 真要打起了他自信也不会输,但现在的大雍难免也要付出些代价。
    他打契胡, 打狄戎,收复失地, 不过都是为了这片土地上的百姓能过得更好。
    倘若枉顾民生一意孤行, 岂非本末倒置?
    沈明烛温和地应:“朕心中有数,即日起,皇朝休养生息一年。”
    陛下虽然杀伐果断, 但还是极爱重百姓的。
    郑孟贤心中激昂, 俯身行礼:“谢陛下。”
    上苍果然眷顾大雍多矣, 他就知道,太后的儿子绝不是那等卖国求生的小人。
    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从一开始就没能帮上陛下任何事情,全靠陛下自己争气。
    沈明烛合该天生就是帝王。
    沈明烛看向沈应:“皇叔来也是为了这件事吗?”
    沈应摇了摇头:“不全是。”
    他眼神柔了下来,“陛下,还有一月,就是你的生辰了。”
    时间过得多快啊,好像上一秒你还是襁褓中小小的婴儿, 转眼间,你也要加冠了。
    十一月初八,你将满二十,长大成人。
    愿从今后八千年,长似今年,长似今年。
    其余几人也想到了这件事,目光难以自拔多了几分和蔼,倒显得不太尊敬。
    毕竟在场的人,除了宋时微,其他人几乎是看着沈明烛长大的。
    因为喜欢所以在意,所以不舍得错过任何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所以恨不得将天下所有美好都送到你面前。
    沈明烛耐心地等待下文:“然后呢?”
    “然后?”沈应满腔的复杂感情被这一句问话打得七零八落,他无奈:“陛下就没想过要如何办吗?该下令,叫礼部拿个章程出来了。”
    沈明烛莫名其妙:“朕哪有钱搞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沈应愣了一下:“这怎么会是乱七八糟?陛下,你今年便及冠了。”
    “朕知道啊。”沈明烛摊了摊手:“可说到底,不过就是个日子而已。”
    他语气如此轻慢,显然不是忙忘记了,而是根本不曾在意。
    可是这不对啊,谁小时候,不曾期待过生辰呢?
    不应该是这样的。
    陛下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人,他理应有最独一无二的加冠礼。
    许瑞章也着急了,忍不住争取:“可是……”
    沈明烛挥了挥手:“没有可是,没必要把钱花在这上面。”
    沈明烛顿了顿,若有所思:“不过……你们说,朕要是以此为理由,向狄戎要贺礼,他们会不会同意?”
    他雀跃起来:“原来皇叔是这个意思,皇叔早说啊,朕这就给秦将军去密旨,让他通知狄戎送上贺礼,要不然朕就让秦将军攻打他们!”
    眼下再打下去对双方都没好处。
    大雍灭了契胡,正是士气大涨之时,雍朝皇帝要真下定决心不顾一切和狄戎死磕到底,大雍固然讨不得好,但狄戎一定更惨。
    天知道这小皇帝怎么会突然变异,枉他们还派使者在盛京守了这么久,原来他已经去了西境,甚至已经干出一番大事,搅得契胡不得安宁。
    ——虽然沈明烛嘴上否认,但所有人都已经认定沈明烛就是元复举。
    沈明烛越想越觉得可行,正要和他的大臣们商量应该找狄戎要些什么,抬眸一看,忽然发觉他们的神情十分奇怪。
    “怎么了?”沈明烛茫然:“是不是担心狄戎会不给啊?”
    他眨了眨眼:“朕虽然决定休养生息,但是狄戎又不知道,朕觉得骗一骗,他们会给的概率还挺大的。而且真不成也没关系啊,又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