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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钟北尧火气登时就上来了,他当初差点连假扮成元复举的沈明烛都打了一顿,自然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
    钟北尧将下人扔了出去,让他回去告诉丁弘——爱来不来,不来大可滚远点。
    丁弘显然也唯我独尊惯了,猛然被这么下面子让他气得跳脚,他于是也毫不退让地让车队停在城门口,大声叫嚣——钟北尧不亲自来迎,他就不进去。
    他虽然已经成家,但被宠得像个无知任性的稚儿,往常只要他摆出这样一种绝不退让的态度,他父亲自然会妥协。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处理方式,他以为谁都会因为他的身份对他高看一眼不敢得罪,就像从前一样。
    本来钟北尧该给他一个教训,代替他的父亲补上这一块缺失的教育,叫他知道这个世界并非任由他随心所欲。
    可关键是,沈明烛也在这个时间回来了。
    钟北尧不在乎丁弘,却不会不管沈明烛。
    他咬牙切齿地起身,带着人出门,觉得从未如此憋屈。
    不过沈明烛回来他还是很开心的,天知道先前他一边担心沈明烛遇到危险,一边担心他不回来,日子过得有多煎熬。
    钟北尧守在城门口,心情复杂。
    丁弘坐在马车里巍然不动,他那一脸倨傲的下人又一脸倨傲地上前,下巴抬得高高的,假笑道:“钟将军,我家大人初来乍到,对清州并不熟悉,辛苦钟将军为大人驾马、带路。”
    钟北尧翻了个白眼,只做没听见。
    城门口已经聚集起了一群看热闹以及想出不得出、想入不得入的城民,这些话钟北尧懒得理会,他们却难以轻描淡写对待。
    沈明烛一路行来,沿途听到百姓不安地窃窃私语:
    “听说这位是京中来的钦差大人,他以后会接管咱们清州吗?”
    “应该不会吧?我不想……我们去向公子和钟将军请命可以吗?他们会为我们做主吧?”
    都说“愚民愚民”,但百姓其实是最能觉察到掌权者品性的人,是视如草芥还是待若珍宝,他们其实内心全都一清二楚。
    丁弘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就不像一个爱重子民的好官。
    所以他们感到恐惧。
    沈明烛目光微沉。
    清州失落五年,这一城居民也在惶惶不安中生活了五年。
    好不容易他才让他的子民们脸上多了些轻松笑意,丁弘在城门口大闹一通,他前些日子所有的工作全部白干。
    敢让他白干,好得很!
    丁弘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盯上,他也不着急,信心满满等着钟北尧屈服——当初让钟北尧来迎接还不肯,现在再求他条件可不一样了。
    他也是有脾气有身份的人,他要让钟北尧知道,冒犯他是要付出代价的。
    丁弘得意地在美人伺候下吃了一口糕点。
    反正他在马车里也有吃有喝,有的是时间跟钟北尧耗。
    他的马车很大,比沈明烛在渠宿买的还要豪华,沈明烛掀开帘子看了几眼,在小本本上又记了一笔。
    下人还喋喋不休:“我家大人连日赶路,不知钟将军可备好接风洗尘的宴席?我家大人无忌口,只是有十不吃,钟将军记好了。太硬了不吃,太软了不吃,肉太柴了不吃,太肥腻了也不吃,不好看的不吃……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
    他横眉怒目,本就倨傲的神情更加扭曲起来,像是得了猴子撑腰的老鼠。
    丁弘的豪华马车连同浩浩荡荡百余人的车队,将城门堵得严实。
    在这种情况下还敢长驱直入从车队中旁若无人穿过的,只能是没礼貌的沈明烛几人。
    ——像是当做豪华车队不存在,略微有些不尊重他们。
    下人声音尖利:“大胆,知不知道你们面前是什么人的车驾!”
    被阻拦,沈明烛的马车悠悠停了下来,隔着一段距离,他的马车在丁弘马车前朴素得很。
    钟北尧从旁边跟着的魏敦山认出他们的身份。
    他一改方才对丁弘爱答不理的模样,快步走到简朴寒酸的马车前,恭恭敬敬躬身行礼:“公子。”
    丁弘:“???”
    虽然钟北尧一句话都没跟他说,但他感受到了莫大的嘲讽。
    丁弘气急败坏,掀开马车出来,“本官倒是要看看,哪个刁民这么没规矩。钟将军,本宫命你将他们拿下!”
    魏敦山也嘲讽地看了他一眼,嗤笑一声,复翻身下马对钟北尧抱拳行礼:“将军。”
    “本官还道是谁,原来是钟将军的下属。”丁弘语调怪异,“果然穷山恶水出刁民,清州这个地方,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这话将所有人都骂了进去,连同周围那些城门口被封也老老实实不敢反抗的百姓。
    同乘一辆马车,宋时微能清晰感受到沈明烛的脸色冷了下来。
    然而他的语调仍是温吞:“钟北尧。”
    他平静地说:“杀了他,将尸首送回盛京,让他们换个懂事点的钦差过来。”
    他指挥突骑主将像是在吩咐自己的下属。
    丁弘愣了一下,顿时大笑起来:“哈哈哈,你们快听听,他还想杀我?我可是朝廷亲封的官员,恭顺侯是我爹,你们这些贱民敢杀我?”
    钟北尧也有些迟疑,他小声请示:“公子,真要杀吗?”
    还是只是让他吓吓对方?
    宋时微忽然觉得眼睛被刺了一下,他闭了闭眼,只来得及瞥见沈明烛拿起手边的折扇手腕微转便掷了出去。
    折扇穿过马车帘幕,在空中旋转展开,轻薄的纸张划破风声,凌厉如刀刃。
    丁弘尚还保持着仰头大笑的神色,折扇自他颈间划过,留下一道血痕。
    丁弘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目光中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不愿接受自己的性命正飞快消逝。
    他颤抖地抬起头,想要捂住脖子上飞溅的血花,然而他用尽了力气也不过动了动手指。
    然后他一头从马车上栽下,睁着眼,死不瞑目。
    车队猛然爆发出一声惊叫:“少爷——”
    鬼哭狼嚎也不过如此,比死的是自己亲人还要伤心。
    不过也能理解,以丁勇升对丁弘毫无底线的宠溺,丁弘死了,他们也都活不了。
    相比起来,百姓们倒是要冷静许多。
    身在乱世的人,从来不畏惧见鲜血与死亡,他们说不定还觉得庆幸。
    钟北尧被尖利的声音喊得难受,他拔剑出鞘,冷铁相接声铮鸣,大声道:“安静!”
    慌乱的人群安静下来。
    最倨傲的下人都不得不咬紧牙关瑟瑟发抖,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怎么敢!马车里的人怎么敢杀丁弘!
    他是谁?他难道不害怕朝廷怪罪吗?
    第133章
    丁弘还死状可怖地躺在地上, 风声潇潇。
    沈明烛一言不发,但钟北尧忽然莫名意识到他在生气。
    钟北尧不知道沈明烛生气的原因,可还是觉得不安。
    他在战场上呼啸来去, 几次三番在生死边缘徘徊,头一次如此胆寒。
    钟北尧从尸体旁捡起沈明烛的折扇,恭敬且讨好地躬身而后高举过头顶,“公子。”
    是沈明烛一伸手掀开帘幕就能拿到的位置。
    沈明烛没接,他语气平静:“染了血,脏了, 我不要了。魏敦山,继续走。”
    这下连魏敦山都察觉到沈明烛的情绪不对, 且大概率——至少有一部分——是冲着钟北尧去的。
    魏敦山也不知原因,他同情地看了自家将军一眼, 不敢求情, 不敢多话,只应了一声“是”便驱着马往前。
    所有人都有些不明觉厉。
    丁弘已死,百姓们胆子也大了, 其中一个老者试探地问钟北尧:“将军, 公子这是?”
    百姓们不知道什么监军, 他们不认识沈明烛,只听钟北尧唤他“公子”,这个称呼便一直沿用下来,口口相传。
    钟北尧也什么都不知道,他为难地看了看这混乱的场面,硬着头皮处理。
    “没事,公子的性子你们也是清楚的,他看不惯这等欺压百姓的狗官, 心中有气,故而情绪外露。”钟北尧耐心安抚。
    而后他对着身后的下属吩咐:“先把钦差带来的这些人关起来吧,待我请示过公子,再做处理。”
    百姓们恍然大悟。
    平心而论,虽然“将军”的名头听起来更大更响亮一点,但在清淮二州百姓心中,沈明烛的地位绝对是最至高无上的。
    不仅是因为钟北尧唯命是从的态度,毕竟大家都不瞎,沈明烛这些日子如何事必躬亲他们都看在眼里。
    ——沈明烛几乎走遍了这两座城的每一个角落,亲自下过地看过土质,也捧着粗饼在田间地头席地而坐问老农收成。
    凡他们向沈明烛反馈的问题,能立刻解决的,沈明烛从没拖到过第二天。
    任凭谁都没办法对这样的重视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