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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去的新娘 第57节
    她让我知道,自己是有可能变好的。
    她在让我变好。
    所以,我决定赎罪。
    我想洗掉满身的污秽,干干净净地去爱她。
    当我亲吻她的时候,我想让她闻见我身上洗发水的味道,沐浴露的味道,肥皂的味道,而不是腐烂的味道。
    我记不清自己一共杀过多少人,但我记得他们的每一张脸。
    充满恐惧、困惑、和绝望的一张张人脸,汇成一张巨大的网,等待我逐个忏悔。
    公园里的醉汉,上夜班的中年女人,穿情侣睡衣的夫妻。
    落单的少女,下晚自习的高中生,接孙子放学的爷爷奶奶。
    还有很多,很多无辜路人。
    这一世,他们都好好活着,可曾经杀害他们时的触感,还清晰烙印在我掌心。
    我用了一个非常笨拙的方法向他们赎罪,那就是,匿名往他们的账户里汇钱。
    数额足够支撑他们无忧无虑地度过余生。
    他们或是惊喜,或是错愕,以为自己中了大奖,以为某个傻子汇错了款,并不知道那是他们在另一个世界付出生命的补偿。
    除此之外,我还尽可能地去帮助和接济各种老弱病残、穷苦之人,按照前世记忆去及时阻止一场又一场意外、火灾、人祸。
    恶魔并不会一夜之间就变成心怀慈悲的大善人,我依旧不在乎任何人,对于人们的感激涕零,我只觉得吵闹。
    可作为赎罪之人,我不能表现出一丝烦躁,必须扬起嘴角,冲他们微笑。
    阳光,干净,温暖。好人是什么样子,我就要扮成什么样子。
    或许,扮着扮着,我就真的成了一个好人。
    唯一能让我真正开心起来的,只有邻居小姐。
    重生回来的她,会喜欢这样的我吗?
    会夸一夸我吗?
    想她。
    好想她。
    睁开眼,我发现自己正躺在酒店床上。
    我低下头,看见星玓依偎在我怀里,睡得很熟。
    我们两人身上,什么都没有穿。
    昨晚我喝了点酒,迷醉之间,星玓扶着我去开了间房。
    我记得自己被她按倒在床,意识模糊地问:“是邻居小姐吗?”
    星玓被逗笑:“你什么时候给我起的这个昵称?幼不幼稚?”
    眼前的身影若隐若现,我执拗地追问:“是邻居小姐吗?”
    星玓无奈地叹气:“是,是我,是你的邻居小姐。”
    慢慢的,她的身体缠绕过来,我贪婪地吻上去,迎接神的宠幸。
    可那只是酒醉后的错觉。
    与我交合的,是重生前的星玓。
    我坐起身,试图穿上衣服,双手却抖得连衣袖也伸不进去。
    “早啊,小遇。”
    星玓也醒了,笑意盎然地从背后环住我的腰。
    “昨晚你不该那么做的。”我哑着嗓子说。
    搂在我腰间的手缓缓收了回去,星玓隐去笑容:“你这是在怪我?我们交往了那么多年,期间除了亲亲抱抱,你从来没有对我做过别的,我当你是为了珍惜我,可现在还有三个月我们就要举行婚礼了,我不过是想跟自己的未婚夫做个爱而已,何错之有?你凭什么摆出一副被强暴了的表情?时遇,你真的爱我吗?”
    她不再碰我,沉着脸穿好衣服,起身要走。
    我攥住她的手腕:“我只是担心你会后悔。”
    星玓拧起眉:“你在瞎担心什么?我自觉主动、心甘情愿、快快乐乐地跟你做了爱,怎么可能后悔?”
    可你就是会后悔。
    你会怪我,怨我,恨我。
    你会指责我趁机玷污了没有记忆的你。
    我垂眸,攥紧她的手,浑身颤抖。
    星玓低叹,伸手拉我入怀,顺毛般地轻抚我的头:“小遇,你身上好像总是带着孤独,悲伤和不安,请多给自己一点信心,好吗?你要相信,我爱你,只爱你,无论未来发生什么,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永远都不会离开。”
    这样的安抚我已经听过无数次。
    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该多好。
    婚礼上,在亲友的起哄声中,我低下头,缓缓吻向新娘。
    这一次,邻居小姐会用什么工具杀死我呢?
    刀叉?还是玻璃杯?
    然而,新娘低垂着睫毛,安静地接受了我的吻。
    为什么?
    她没有生气吗?
    我忐忑地观察着星玓,她的眼神,表情,小动作,每一处都在透露她是重生后的邻居小姐。
    让我欣喜,也让我困惑。
    明明恢复了记忆,却没有打我,骂我,杀我,而是安安分分地配合我举行完了婚礼,为什么?
    难道,她接受我了?
    不,不能陷入幻想。
    不能升起贪得无厌的奢望。
    当星玓往地上洒满钉子,笑着命令我跪上去,我久久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果然,这才是我的邻居小姐。
    尖锐的铁钉刺入膝盖,我心底却溢满欢愉。
    做了错事的我,活该被惩罚。
    因此,星玓让我阉了自己,我便立刻阉了自己。
    我未经她同意便占有了她的身体,如此不听话的东西,割了也好。
    只要她能原谅我,宽恕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她想去嫖鸭,我就带她去最好的夜总会,看着她笑靥如花地倒在那些男人怀里。
    她可以冲陌生人笑得那么绚烂开心,却在无意间瞥向我时迅速露出厌恶的表情。
    她张开嘴,任由陌生人的舌头钻入她的口腔,却稍微离我近一点就立刻皱眉反胃。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吃醋,没有资格嫉妒。
    可那个叫小乙的男人居然敢用嘴给星玓喂酒,那明明是上一世我曾对她做过的事。
    是我一口又一口将甜腻的蜂蜜水渡入她嘴里,搅动着舌头诱她咽下,再细细吮去从她唇角溢出的残汁。
    区区一个贱人,也配对邻居小姐做一样的事?
    我蓦然站起,准备冲上去拧断他的脖子,又忽地想起,这一世我不能杀人。
    我正在赎罪。
    蛆虫虽已消失,可身上的腐肉还在。
    想要干干净净地去爱她,我就必须扼制住杀戮欲。
    但我还是一时冲动将星玓扛出了夜总会。
    我又惹她生气了。
    最开始那几世,我经常在监控里窥视星玓和方谏做爱,还饶有兴致地打印出来反复欣赏。
    可如今,她只是跟那些男公关接了个吻而已,我就已经妒火中烧,杀意沸腾。
    这样不行。
    我不可以有那么强的占有欲。
    我要顺从邻居小姐,我要让她开心。
    所以,当她拉着方谏去开房时,我没有再上前阻止,而是开着车默默跟在他们后面,停在酒店楼下,坐在车里耐心地等。
    哪怕大脑每个细胞都在发出剧痛,身上每一块骨头都在战栗,喉咙处翻涌出浓烈的血腥味,我也要耐心地等。
    等她结束了,再接她回家。
    直到方谏突然抱着昏迷的星玓冲出酒店,上了一辆出租车。
    我来不及思考,立刻驱车跟上去,很快便接到方谏的电话:“时遇,宋星玓好像怀孕了,她刚才吵着要跳楼,拉扯间突然晕了过去,我现在正把她送去市一院,你快过来!”
    星玓怀孕了。
    大脑霎时一片空白。
    我木然地赶到医院,木然地守着她做检查,木然地从夜晚呆坐到天明。
    正常人得知爱人怀上自己的孩子后会是什么反应?
    兴奋?喜悦?感动?
    可我却陷入了深不见底的恐惧。
    星玓发现自己怀孕后,第一反应是想要跳楼,可想而知她有多么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