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准备按下拨号键,突然又觉得哪里不对。
方谏是在九月二十一号晚上失踪的。
那天,是中秋。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跟宋珸约会,自然也没有向他抱怨方谏。
热烈跳动的心脏骤然冷静下来。
不是宋珸干的。
那么,是谁?
我放下手机,鬼使神差地,推开了那道暗门。
时遇跪在地上,缓缓抬眸,幽深的瞳孔望向我。
像是有股无形的力量在牵引着我。
我一步一步走向厨房那个巨大的冰柜,伸手打开柜门。
上一世,我也曾打开过这个冰柜,那时里面还是空的。
此时此刻,已经死透的方谏正直挺挺躺在里面。
他手脚皆被捆绑,嘴里塞着抹布,浑身上下每一寸都被冰霜覆盖,瞳孔不正常地瞪大,眼底溢满了绝望与恐惧。
“你应该下周再打开的。”时遇的声音平静而又诡异,“那是我为你准备的生日礼物。”
第一世,是方谏陪我过的二十五岁生日。
“老婆,生日快乐!”他送上一大束香槟玫瑰。
“婚礼还没办,叫什么老婆?”我低头去闻花香。
“反正我已经套牢你了。”方谏抱紧我。
“又老了一岁,好烦哦。”我叹了口气。
“才不老呢,现在正是最好的年纪,我们会永远年轻,永远二十五岁!”他露齿一笑,满怀朝气与憧憬。
“神经。”我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有人永远二十五岁?”
……
我伸出手,缓缓触上冰柜里那张僵硬冷冻的脸,刺骨的凉意,从指尖飞速蔓延开来。
是我错了,方谏。
原来,真的有人可以永远二十五岁。
比如,死去的你。
第5章 礼物
第一世,从搬进这个公寓开始,每年生日那天,我家门口都会摆着一个纸盒。
第一年,盒子里是一件印着卡通图案的睡裙,第二年,盒子里是一串廉价的塑料珠子项链,第三年,盒子里是一只丑不拉几的编织娃娃。
因为那些东西实在太过幼稚,还有点吓人,我只当是小孩子恶作剧,每次都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这一世,编织娃娃变成了冰柜里的尸体。
原来,都是他送的。
又一次给时遇喂水时,我在杯子里加了根吸管。
“邻居小姐突然变得好温柔。”时遇满眼笑意。
“邻居先生又想挨巴掌了吗?”我皮笑肉不笑。
时遇识趣地闭嘴,默默低头喝水。
“为什么要杀方谏?”我问。
“因为他惹你生气了。”时遇自然地答。
“要你多管闲事?”我嗤笑。
“与你有关的,不算闲事。”时遇语调轻柔。
又开始犯贱了。
我努力克制着,才没有一耳光甩过去。
“为什么偏偏要在中秋动手?”我问。
前两世的他并没有动过方谏。
所以我非常好奇这一世促使他动手的原因。
“那天,你爷爷奶奶闹完离开后,你嘴上说没事,回家后却一个人坐在床上,发了很久很久的呆。透过监控,我看见你脸上充满了悲伤,落寞,以及孤立无援。让人怜爱极了。”
“于是,我突然想为你做点什么。”
“想跟过去彻底告别,最重要的不是扔掉旧戒指,而是除掉旧人。”
“只要方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大家便再也没有理由逼你跟他复合了。”
“我以为你会因此稍微开心一点,可是,比起方谏,你好像更讨厌我。”
时遇无奈一笑,带着自嘲。
我有些发愣。
那个羞辱我,杀掉我的人,是第一世的时遇。
我所有的恨意与怨气,皆是针对那个把我扔下天台的男人。
可是眼前这个时遇,好像并不打算杀我。
他会替我挡住爷爷的巴掌,会为了讨我开心除掉方谏,会欣然接受我对他的囚禁和虐待。
时遇毫无疑问是个变态,可他这些行为,显然是对我没有敌意的。
那么,我的满腔怨恨,究竟还该不该发泄到这个男人身上?
事实上,在经历重生之前,我一直认为,所谓前世今生,其实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个体。
不同的经历造就不同的人,即便长相一模一样,也不该把二者判定为同一个人。
那么,第一世的时遇,和这一世的时遇,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吗?
我正在囚禁、虐待、报复的这个人,会不会,稍微有点无辜?
不。
不能被他迷惑。
无论哪一世的他,都不无辜。
即便没有杀我,他也在长期偷窥我。
一个被铁链束缚住的野兽,就算偶尔流露出柔软示好的一面,也只是伪装而已,一旦解开锁链,它便会立刻露出獠牙,毫不犹豫地扑向人类。
囚禁他的我,并没有错。
是我及时扭转了局面,拯救了我自己。
与其对这个变态心软,倒不如多感谢下我自己。
我立刻将杯子里的水全部淋到他头上,讥讽道:“你以为世上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是变态?送一具死尸给我做礼物,指望我会为此感恩戴德?”
水滴顺着额前碎发缓缓流至时遇的眼角,打湿了他的睫毛,乍一看像是落了泪,柔弱又可怜。
可惜嘴边勾起的笑意暴露了他的真面目,时遇眨了眨眼:“不听话的前男友如今正躺在冰柜里,难道不值得开心一下?”
我面无表情:“开心?方谏是我交往多年的恋人,即便我再怎么恨他,怨他,也轮不到你去杀了他,你以为自己是谁?”
“原来邻居小姐这么正直啊。”时遇阴阳怪气。
我没有理会他的挑衅,转头看向冰柜,问:“所以,他死得痛苦吗?”
时遇一脸无辜:“那晚我把他绑回家折磨了一夜,还没来得及杀,第二天你就拎着糯米丸子敲响了我家的门,所以我顺手就把他塞进了冰柜里,然后,你就把我囚禁了。”
“不知道他最后是被闷死的,冻死的,还是饿死的呢?临死之前,隔着冰柜的门,他能够清晰听见你跟我说话的声音。女友近在咫尺,却无法挣扎无法呼救,只能任由自己的四肢一点点冰冷僵硬,这种感觉,应该还挺痛苦的吧?”
时遇笑得张扬又愉悦。
原来,当我砸烂时遇的脑袋,剪掉他的下体之时,方谏一直躺在不远处的冰柜里。
从鲜活,到冰冻。
可怜的前男友,早跟他说了别再纠缠我,瞧,变得跟我一样倒霉了吧。
生命,真是脆弱又廉价。
假如,在方谏还活着的时候,我及时发现了冰柜里的他,会怎么样?
当然是,默默地,关牢柜门。
我只有这一个选择。
如果救出方谏,他会立刻报警,让全世界都知道我囚禁了时遇,给我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所以,即便他奋力挣开束缚,张口大声呼救,也改变不了现在这个结局。
不是因为我恨他,怨他,报复他,就只是因为,他死了的话会更省事。
我盯着时遇:“其实,死亡才是解脱,活着饱受折磨与凌辱,反而更痛苦。”
时遇动了下手腕处的锁链,眼神幽暗:“就像我这样?”
我点头:“嗯,就像你这样。”
他凝视我许久,缓缓勾起唇:“可我并不痛苦诶。”
“哦?”我伸手抚上他的脖子,“真的吗?”
“被你囚禁后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甘之如饴。”时遇一脸的柔情蜜意。
他又在故意恶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