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了时夏毫无波澜的双眼。
江荷垂下眼睫,掩饰眸中的落寞。
“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时夏语气不耐。
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死死捏住,江荷只觉得一种窒息感涌上来,将她挤压。
她没有回答,只是仰头,将快要溢出眼眶的泪水憋了回去。
她承认,从以前到现在,自己一直都是如此,如此感性,如此冲动。
“那边的新来的女同学,在干什么?"
时夏被察觉到情况的伟哥这么一吼,才终于把不情不愿地将凳子挪到江荷旁边,两人合看一本书。
她天生性情薄凉,对于陌生人,一向没有什么好脸色,永远都是淡淡的,毫无波澜的表情,极不讨喜。
似乎世间一切,都无法撼动她那颗坚硬的心脏。
此刻,她也是冷着脸,跟教室里的同学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江荷埋头看书转移注意力。
刺眼的阳光循着窗沿倾斜下来,将江荷惨白的脸染成暖黄色。
时夏微微侧头,阳光在她身后投出一大片阴影。
一明,一暗。
明明同处一个空间,阳光却将两人分割开来,像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江荷是知道时夏的性子的,尽管有万般痛苦,自己也无法强行对她献殷勤。
江荷做贼般鬼鬼祟祟地看了看伟哥,见他在第一大组。
“还好,天助我也!”
江荷放下心来,从笔袋里挑了一支笔。
然后开始肆无忌惮地写起了其他科的作业。
这熟练的操作,就连一旁的时夏也被震惊住,偏头打量了她几眼。
看江荷镇定的样子,估计这种事,学生时代没少干。
“咳咳!”
伟哥似乎发现了什么,咳了两声。
把江荷吓得不轻。
尽管自己有多年的经验,但毕竟现在的江荷年龄还很小啊!
动作比脑子快,江荷快速把卷子从书底下抽出来,胡乱揉成一团塞进了抽屉里。
“有的同学啊,仗着自己成绩好,上课不认真听讲,这历史啊,虽然只有50分,但也很重要啊!”
伟哥说着,又踱步到了墙上贴的成绩表前,扫了一眼前十名的历史成绩。
除了江荷以外,其他的全用红笔圈起,表示历史没有达到有效分数。
“看这红圈,你们这是要团灭的节奏!简直是惨不忍睹!你们在这科吃了“补助”!”
合曦中学,是一所初高中结合的中学。
要知道,合曦中学这所百年名校,多少家长拼了命也要把自家孩子往里面塞。
想读必须要成绩,没成绩只能送钱。
那么既没钱又没成绩的,就只能滚蛋了!
伟哥背着手,在讲台上慢悠悠地转了几圈,又突然回过头来。
江荷被他盯得有些发毛。
再次体验到学生时代,来自老师的压迫感!
“江荷,是吧?别以为成绩好就可以不听我的课!”
她也算知道自己犯事儿了,自觉地站了起来。
然后拎着书,走到了教室的最后面。
这其他同学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时夏只能挪到江荷的位置上,和苏阳同看一本。
时夏直接将头偏得老远,仿佛苏阳是什么沾上就倒霉的瘟神。
苏阳也不愿意惯着她,将书大力抽走。
爱看不看。
下课铃声响起,紧接着又是一阵节奏急促,催命一般的哨声。
“啊!”
教室里一阵哀嚎,同学们都起身伸了个懒腰,都不约而同拿着跳绳,脸上均是一片灰败之色。
仿佛去的不是操场,是绝望的死囚奔赴刑场。
“不可以不去吗?”
时夏抱着胳膊,语气依旧没有起伏,听不出什么情绪。
江荷发懵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跟自己说话。
“不能。”
江荷也满脸绝望,似乎下一秒就要烂泥般瘫倒在地。
不对!
脑中似有一道闪电掠过,江荷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下意识地一把拽起时夏的胳膊。
时夏不太习惯肢体接触,想要甩开,但不知怎么,自己对这个才认识一节课的女生,始终生不出厌恶的感情。
她任由江荷拉着她的胳膊,迷迷糊糊跟着她跑了一大段路。
“你带我往哪里跑?”
时夏终于忍无可忍,江荷只觉得身旁传来一股大力,将她推了个踉跄,随即,时夏将胳膊从江荷手中愤然抽出!
“我不需要你的关心,没礼貌的家伙。”
时夏的眼神如同锐利的冰锥,透着让人畏惧的森森寒意,她带着审视的目光死死盯着江荷,居高临下的压迫感迫使江荷垂下双眼,似乎对眼前之人产生畏惧。
她早该知道的。
是自己太幼稚,太急于在时夏面前表现自己了,在时夏严重,自己简直无礼又粗鄙。
痛苦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江荷还是太过脆弱,她无法接受情感上带来的巨大落差,她想歇斯底里的怒吼,想尖叫,想痛骂,想像野兽般发出粗犷的咆哮。
但最终,她只是歉意地冲时夏说了句。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时夏微微抬眼,原本死水般冷冽的眸子微微缩了缩,眼中多了些讶然之色。
江荷独自一人,凭着前世模模糊糊的记忆,偷偷溜进了语文办公室,说了句“报告。”
办公室里如她所料,连个鬼影都没有,只有微风翻动桌上书页发出的,有些阴森的沙沙声。
江荷不像头一次干这种事,手都没抖一下。
她迅速从抽屉里翻找出一沓钉起来的纸,又轻车熟路从杨雪梅桌上的笔筒里顺了支黑色水笔,从一沓纸中撕了两张下来,她顿了顿,然后熟练地模仿杨雪梅的字迹,在教师签名处签上名字。
在“请假人”一栏,龙飞凤舞签上自己名字后,江荷迅速收敛了原本戏谑的笑容。
“时夏”两个字,方方正正。
江荷眼睛都不眨一下,认真得仿佛在完成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上一世,也是自己独自一人溜进办公室,因为头一次干这种事,江荷有些紧张,她手忙脚乱,匆匆写下两人的名字,纸张上还不小心溅上了墨点。
这一世,请假条只是一份微不足道的礼物而已,甚至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江荷深知,这一世她真正要走的路,还要比这艰难许多。
第3章
时夏独自一人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室中,闭着眼睛假寐,她并不像其他同学那样靠着东躲西藏躲避巡查的老师,她甚至不屑于躲。
她就光明正大逃了又如何?就算被发现了又能如何?
时夏的嘴角叛逆地勾起一个弧度,似乎在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喝彩,她甚至悠闲的翘起二郎腿来,略有兴致地微挑秀眉,仿佛等待的是一位前来做客唠嗑的密友。
想想就觉得有趣。
青春期的时夏,秉持着“一切随性”的宗旨,对学生所惧怕的一切无所畏惧,反而露出带着些许恶劣的冷笑。
自从父母离后,母亲便带着她四处辗转,她感觉自己像无根的浮萍,偶然经过一片水域,待不了多久,又被一股强劲的风强行推搡着离开。
同学,老师,校规,在她眼中都只不过是沿途匆匆一掠而已,不值得多上心。
“吱呀。”
教室前门被悄无声息打开了,伴随着鞋底不停摩擦地板发出的,刺耳的唰唰声。
巡查的老师还是走了进来,预想中铺天盖地的训斥并没有来,这让时夏有几分诧异。
“时夏,身体不适请假对吧?”
时夏猛地睁开眼,缓缓偏头,她的眼神依旧冰冷,如同一颗透明的玻璃球。
巡查的老师并没有在意她的臭脸,只当是孩子身体不舒服心情不佳,将一张薄薄的纸条递给满脸疑惑的时夏。
“已经报上去了,自己收着啊。”
“嗯。”
时夏接过纸条,出于礼貌,还是点头回应。
请假条用的纸质量并不好,捏起来薄薄一片,刺眼的阳光穿透纸面,将纸条周边一圈镶上温暖的光晕,仿佛一层柔和的薄纱。
时夏脑中瞬间浮现出那个过于热情的忙碌身影,她似乎有花不完的精力,太阳般热烈耀眼。
反正,她是没有见过有谁对一个转校生那样上心,这么做只会让自己感到惶恐,觉得她有所企图。
江荷舒舒服服地在宿舍床上躺了一个课间,回去上课后,也并未向时夏邀功,只是冲着时夏不断调整唇形,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上去亲切友好。
时夏哭笑不得,嘴角忍不住抽搐几下。
真的是,费那么多功夫,图什么?
两人并未有交流,上完了一下午的课后,时夏打算去办理住宿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