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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朱椿愣住了。
    他有些迷惑,酒还没喝,怎么就知道不胜酒力了?而且他们两口子,不是一直都不太熟吗?二十二弟妹不胜酒力,朱楹怎么会知道?
    莫名想到朱橚打他那天说的话:“朱椿,你长点心吧!做错了事要弥补,你对不起二十二弟妹,你好好弥补吧。”
    几杯酒,算什么弥补。
    他应该做点什么。
    嗯,做点什么。
    “那,行吧。反正夫妻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喝,也是一样的。”
    他给朱楹又斟了第二杯酒。
    朱楹不推辞,又一次一饮而尽。
    而后,第三杯。
    三杯酒喝罢,朱楹的手托着杯底,另一手托着袖子,杯口朝下亮了亮。将酒杯还回去,他看向徐妙容,说:“走吧。”
    走……吧?
    走哪去?
    徐妙容有些懵圈,这一切,都让她觉得稀里糊涂的。她不明白,朱楹难不成是有读心术,读出了她心中的为难?
    眼睛被花灯的光闪了一下,她忽然想起来,方才他问了她,是不是不喜欢看灯。
    所以现在,是要离开花灯,去干些别的吗?
    干……干什么?
    不对,她为什么要跟着他去干什么。他想干什么,他自己没有腿吗?
    不去。
    她不动,下一瞬,便听得:“安王妃,原来你在这里,真叫下官一通好找!”
    汗毛,莫名的竖了一下。
    她忽然有些后悔,她不应该犹豫的,就应该跟着他去干点什么。
    “杨侍讲。”
    她侧过身,用力挤出一抹笑。然后,笑就僵在了脸上。
    翰林院的人,是在玩什么拔萝卜的游戏吗?他们一个一个连成串,整整齐齐地朝着她走过来。
    杨荣的背后是解缙,解缙的背后是金幼孜,金幼孜的背后是黄淮……
    天黑了!
    抬头看一眼漆黑的天,她心头突然涌现出一股叫大意了的忧伤。
    “安王妃。”
    杨荣* 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坦诚,同朱楹朱椿几个打过招呼后,他笑道:“适才一直想对王妃说一句谢谢,却苦于没有机会。解学士说,看到安王朝这边来了,料想王妃也在这里,我们便一起来了。”
    朱!楹!
    徐妙容的表情有些难言。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瞪了他一眼。
    “哈哈。”
    解缙先笑了,他果然是个爽朗之人,笑声好像被晒干的橘子皮,脆脆的。看了朱楹一眼,他道:“打扰了安王和王妃的雅兴,下官先说一句对不起。”
    嘴上说着对不起,他面上却没有一丝丝愧疚。又看向徐妙容,道:“多谢安王妃的大义之举,下官想敬安王妃一杯。”
    话音落,他拿起一杯酒,率先饮尽。
    徐妙容有些尬。
    又来。
    又要喝酒,这酒……
    她看向朱楹。
    朱楹却并未看她,他径直从朱椿手中拿过刚才喝过的酒杯,而后……解缙的眉毛动了动,随后闻弦歌知雅意,一句也不多问的,把那酒杯斟满了。
    “夫妻一体,王爷和王妃,真是琴瑟和鸣,倒叫下官好生羡慕。”
    解缙还知心地说了一句场面话。
    朱楹端着酒杯的手指一动,而后抬头,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随后,杨荣、胡广、黄淮……萝卜们一人一杯酒,依次敬了过来。徐妙容几番欲言又止,最后一杯酒敬完,她重重地出了一口气,一直捏着的手指,轻轻松开了。
    十三杯酒,加上朱椿刚才那三杯,一共是十六杯。
    十六杯,她欠了朱楹天大的人情了。
    眼角余光瞥见似乎还有谁朝着花灯方向走来,顾不得判断对方是谁,也不想细究是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她当机立断,拉着朱楹的袖子,道:“走吧。”
    这次换朱椿迷糊了。
    没记错的话,刚才朱楹好像说了一样的话。可没头没脑的,他们两口子,难不成有什么需要暗中进行的事?他们提前都说好了吧。
    想到那“暗中的事”,他莫名有些兴奋,想去,想跟着去凑热闹。
    “我能跟着……”
    你们一起去吗还没说完,蓝氏拽了他一把。
    他看蓝氏。
    蓝氏现编理由:“妾身突然想起来,府里的搓衣板坏了。王爷,咱们谈谈搓衣板吧。”
    然后,他就被蓝氏拉着去谈搓衣板了。
    “你们……随意。”
    徐妙容盯着二人的背影,对着杨荣等人做了一个你们请的动作,而后跟蓝氏一样,拉着朱楹……的袖子走了。
    她不回头,拉着人胡乱走了几步。感觉到耳边终于清静了,才住了脚。
    “不走了吗?”
    朱楹的声音沉沉的,从耳畔传来。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脚停了,袖子还没放。忙松手,丢开了他的袖子。
    “去哪?”
    她问朱楹。
    “不知道。”
    朱楹摇头,又问:“你不是,想去干点什么吗?”
    什么干点什么。
    徐妙容有些无语,她哪知道要去干点什么,明明是他先说,要去干点什么。虽然他没明说,要去干什么,可那句“走吧”,不就是那意思吗。
    “王爷原本想带妾身去哪,妾身就打算去哪。”
    她先发制人,把问题丢回给朱楹。
    朱楹还真认真想了想,说:“我本来打算带你去基儿那边,方才他让我给你带句话,说他给你留了几个爆竹。可是。”
    徐妙容心说,别可是了。朱瞻基给她留了爆竹,她能不去凑这个热闹吗?
    去,必须去,不去不是中国人。
    可,碍于情面,她耐着性子顺着他的话问了一句:“可是什么?”
    “可是,我现在,有点晕。”
    哈?
    徐妙容又想说“哈”了,给了朱楹一个“你没事吧”的眼神,她小声问:“你喝醉了?”
    “嗯,有点。”
    朱楹点头,又多说了一句:“御酒房新酿了竹叶青,这竹叶青喝着,要比以往的烈。我坐一会就好了,不碍事的。”
    然后他就坐下了。
    徐妙容有些惊讶。
    想说,你好歹也是大明的亲王,宫里哪里没有坐的地方,你就这么就地往台阶上一坐,成何体统?
    又想起,以前他是最在意体统的人,他时常挂在嘴边的,便是那句“成何体统”。结果现在,他自己不要体统了。
    果然这竹叶青有点烈。
    刚才朱椿迷糊了,现在他也迷糊了。
    那她怎么办,她又没迷糊。
    看在十六杯酒的份上,好吧,她深吸一口气,也……坐下了。其实她本来还是有点偶像包袱的,而且宫里人多眼杂,她坐下,不合适。
    可玩了一晚上的心眼子,她现在也有点累。
    想着天塌下来了,他姓朱,他在前头顶着,他们现在在的地方又足够偏僻,连个人都没有。她提起裙摆,干脆也坐下了。
    月亮是圆圆的,却又没有十六那么圆。月光缓缓洒下,照见地面亮堂堂。
    “我小时候,时常像这般,一个人坐在台阶上。”
    嗯?
    徐妙容侧过头。她知道,是朱楹在说话。
    但,此时此刻,是说话的时候吗?赏月不好吗?为什么要说话?
    不想说话,可,敏锐地感觉到,对方好像在等她说话。没办法,她敷衍地回了一句:“坐在台阶上干什么?”
    “玩。”
    朱楹回了一个字。
    他又道:“玩蟋蟀,玩蝈蝈,看蚂蚁搬家,看天象自然。”
    “王爷还……挺有兴致。”
    她又敷衍了一句,心中却想着,见鬼了,他们两个竟也有一起坐下来看月亮的时候,还好他们不会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
    “明月几时有。”
    朱楹忽然念了一句。
    她转过头,又听得:“今晚的月亮,真美啊。”
    心,极快地跳了一下。
    像是有蝉从眼前飞过,扑棱而起的翅膀扇了她一下。她想起若干年后,隔海的那头,某位作家说过一句类似的话。
    那句话的深意……
    眸光猛地一凛,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想多了不是。
    “王爷,你要不要喝点醒酒汤?”
    “四姨奶奶,四姨爷爷,总算找到你们了!”
    朱瞻基的声音和她的同时响起。小朋友抱着一堆爆竹小跑着上前,疑惑道:“四姨奶奶,你为什么一直盯着四姨爷爷的嘴?”
    徐妙容嘴一抽。
    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盯着朱楹的嘴,是怕他跟她谈论诗词歌赋和人生理想。感觉这句话有股莫名的暧昧,她板着脸,斥责小朋友:“爆竹多危险啊,你抱着它跑来跑去,合适吗?”
    “合适,合适。”
    朱瞻基不住地点头,又把爆竹往前一送:“这些都是我专门留给四姨奶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