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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母当家 第6节
    好久的沉默,直到船靠岸,她才出声道:「下去。」
    我也不再多说,毕恭毕敬地行礼下船。
    我能想到这个主意,长公主和她的心腹未必就想不到。
    只是居于权利制高点的贵族们,向来被虚空的权力驾驭,满眼的贪婪,永远想要万无一失、全身而退。
    但我不同,我知取舍,我知虎口取肉,必有一伤。
    长公主是个聪明人,她知道作何选择。
    第12章
    第二日审讯,秦羡需进宫上朝,我便同罗知棠一齐来到官府。
    只见那妇人满脸的得意,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仗势欺人。
    我却只是笑,笑她厚颜无耻,笑她不知天高地厚,笑她马上被丢弃却不自知。
    今日我倒没使出唇枪实战的技艺,只是淡然搬出那日反问她的说辞。
    她便如当日那般哑言,频频看向堂上之人。
    可堂上的官老爷又怎会理她。
    他们目的已经达成了。
    我来了,便不再需要这市井妇人作诱饵了。
    在妇人目瞪口呆被拖下去时,我便被叫到了后院,说是记录与此案的相关事宜。
    这自然只是说辞,于是如我和秦羡预料的那般,县衙的小后院里坐着一个大人物——
    当今四皇子。
    皇家之人的容颜皆极为出彩,其中最为出挑的,当数这位四皇子。
    宸宁之貌,轩然霞举。
    四皇子对着我笑,如遇到一个相识老友一般:「你终于来了。」
    我俯身一拜:「见过四皇子。」
    他也不惊诧我知晓他的身份,随手摘下一朵花,放在手中状似轻柔地摩挲,他另一掌撑开朝着面前的棋盘:「听闻秦夫人棋技卓绝,不知本皇可有荣幸,讨教一二。」
    我颔首:「请四皇子赐教。」
    一场下来,我输掉棋局。
    四皇子将花朵推向鼻翼,红花与他的唇色一明一暗,互为映衬:「秦夫人是看不起我?」
    深谙棋局之人,自是能察觉到对手的真正实力。
    我只是垂眸:「小女不敢,只是方才有些思量,难以专注棋局。」
    「噢?」四皇子清嗅鼻息,「说来听听。」
    我看着四皇子,声音清明:「不知那妇人,下场如何?」
    妇人讹诈,四皇子布局,子虚乌有。
    叛国之名,也是四皇子一手,扣在我江家头上的。
    此妇人,有如我江家。
    四皇子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自是按讹诈律法判。」
    闻言,我有点看不透眼前之人的用意了。
    我本来以为,今日四皇子见我,便如那二皇子一般,想让我站队。
    可他如今却这般直白地告诉我,江家一事也会如被冤枉的妇人一般,背上自己莫须有的罪名。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他如今舞到我面前,便只是想捉弄我,想看我崩溃失控吗?
    他也确实成功了。
    我用尽全身气力,压抑着周身的愤怒行礼:「四皇子英明,那小女便先行退下了。」
    四皇子却慢悠悠地说:「急什么?」
    他继续道:「那妇人,擅于行骗,屡次得逞,这次倒是栽在你手上。」
    我抬首,仔细咀嚼他的话中意。
    只见他细长的指尖挑起一枚白棋,围困的黑棋骤然有了突破口。
    他笑道:
    「黑白分明,本皇最是喜欢。」
    「秦夫人这般才智,不如查查,想将这黑棋赶尽杀绝的人,到底是谁。」
    我思忖半晌:「小女有一事相求。」
    四皇子挑眉向我看来。
    我语调平静坚定:「小女想去狱中,见我父母一面。」
    只我、只秦羡,我们手中那点所谓的权力,稍稍不留神便会被血脉正统的贵人碾压殆尽。
    结盟,本就是我们计划中的一环。
    而对象是谁,便要看对方诚意多少。
    既然都有所图谋,便不要藏起尾巴装无辜稚兔。纵然地位悬殊,但只要我有底气可被利用,我便有提条件的筹码。
    聪明人,就该打开天窗,说亮话。
    第13章
    在四皇子的安排下,我很快见到爹娘。
    在狱中的日子自然是算不上好,爹娘看着平添了几分憔悴,只身子骨看着还算康健,想必也没受太多搓磨。
    爹娘一见到我,先是面露惊喜。而后阿爹却是神色一转,发了脾气:「你来这里做甚!这岂是你一个女儿家能来的地方!」
    我只是慢条斯理地放下餐盒,把精美佳肴一一摆放出来:「阿爹莫要担心,若是女儿这次筹谋不当,下半辈子也会过来与你们作伴的。」
    爹娘皆惧惊恐,阿爹的声音颤抖得不像话:「你个不听话的!你想做什么!」
    我把筷子塞在爹娘手中:「自然是救你们出去。」
    阿爹狠狠将筷子甩开,掷于地上:「不需要!你只要过自己的安生日子,便是全了你我父女一场的孝道!」
    阿娘也含泪道:「是啊,采儿听话,这些事远没有你想的那般简单!我们女人家,哪能解决这般棘手的事儿?」
    「为何不能!」我听到我的声音带上了酸涩的哭腔,这才察觉到自己落了泪。
    我看向爹娘:
    「爹、娘,你们自小便夸我有才情,说我若能科举,也该打败一众男儿郎。而在江家这等危急关头,你们却全然将我蒙在鼓里。」
    「你们说过,我是你们唯一的女儿,你们自当会永远相信我。」
    我字字泣血,唇边带笑:「你们就是,这般信任我的?」
    「看轻我,陷我于无情无义,把我当成无甚感情的物件。」
    「你们果真以为,你们身陷囹圄,我便可高枕无忧,借着秦羡的势头避过风声,贪图享乐一辈子吗!」
    「在你们心中,我便是这样,猪狗不如的东西吗!」
    该是我毫不掩饰的失态骇住了爹娘,他们久久不再言语。
    漫长的沉默过后,阿爹才开了口:「采儿,爹娘做的,全都是为你好啊!阿爹......阿爹断不会害了你啊!」
    我抹掉脸上的泪珠,语气恢复往日的平静:「多说无益,反正如今我已入局,若是真的为我好,便把所知的,尽数告诉我。此番,我不可行差踏错半步。」
    阿爹垂下眸子,脊背微弯。
    在许久的沉默之后,他叹了一口气。
    长夜漫漫,阴暗潮湿的牢狱中,我与阿爹第一次无关尊卑、无关男女地平等交谈。
    阿爹第一次,对我毫无隐瞒,也全无敷衍。
    生平,第一次。
    有些感慨,又有些可笑。
    我回到秦府,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只星星点点的烛光,让我知晓有人为我留了灯。
    遥遥望去,只见正厅里有两道身影,和若有似无的饭菜香。
    我鼻头忽地有些发酸。
    走近正厅,只见秦羡就着烛光,执卷读书。而罗知棠则七歪八倒地瘫在椅子上,酣然入睡。
    秦羡朝我点头示意,起身推推睡得正熟的罗知棠:「阿棠,江小姐回来了。」
    罗知棠迷糊地睁开双眼,嘟囔着唤我:「姐姐,你回来啦……」
    大抵是真的困了,喊完这句,她又呼吸均匀地睡了过去。
    秦羡有些无奈道:「她非要等到你。」
    我笑着摇摇头,拉拉罗知棠身上的薄毯:「我又不是小孩子,有什么好等的。」
    秦羡默了几秒,方道:
    「一家人,该等的。」
    「以后,早些回家。」
    「我们都很担心你。」
    有温热爬上了我的眼。
    我想该是夜风呼啸,有沙子进了我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