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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章
    喵喵咪咪的声音弥散在空气中,叶青釉在少年的耳畔长叹了一声:
    “若是还在生气,那便算了——”
    “没有。”
    少年低垂着头,整个身体都在发颤,但是却坚定的生出了手,按住了叶青釉压在他肩上的一节手腕:
    “不,不敢生......生婶婶的气。”
    叶青釉下意识就想甩开少年滚烫的手,可没等她有所举动,余光一撇,她便瞧见了站在不远处帷幔后,没有退出屋子的蒋氏。
    蒋氏的脸已然败落,双眼也无神的厉害,整个人的身上除了死气,便只剩下一派麻木。
    麻木?
    麻木!?
    呵,麻木有什么用呢?
    若是她也麻木,那日在龙泉,她早早便死了,还能等到如今在仇人的坟头起舞作浪?
    该是她的,一切本该就是她的。
    麻木,麻木是没有用的。
    犹豫,痛苦,怅然,都是没有用的。
    只有权势,财宝,才是能带入坟墓的。
    为了那些东西,应当得付出一切的。
    不然,从前付出的那么多,便是半途而废的。
    叶青釉垂下眼,搂住了少年:
    “我并非因为你五叔而不让你养狸奴,那日说的话,只是为了气你.......”
    “你仔细想想,你嗣父是什么样的厉害人物?我若是心中有人,他会容我到现在?”
    “我只是真心怕你耽误学业......你若是仍愿意养,往后便养,我再也不说什么。”
    似是而非的话伴随着飘散的鬓发一缕一缕的勾在少年耳畔。
    直到现在,少年才猛然想起——
    婶婶今日的鬓发,很不一样,没有往日的齐整,高贵,只是松散的梳了一个随意的髻子,像是刚刚醒来,便突突而来......
    脸上,甚至还有些憔悴.......
    憔悴。
    为什么而憔悴?
    因为,因为那日的事情.....对吗?
    他在难受的时候,她也在难过......对吗?
    少年的心跳如鼓,一下下的敲击在脑海中那根将断不断的弦上,后背的温热宛如沸腾的热水,一波波的冲击着他的清明。
    少年的气息无法平稳,只得下意识的咬住了舌尖,轻颤道:
    “......不养了......”
    “往后,往后等我少年登科,再,再来求婶婶......”
    闻言,阴影中,麻木不堪的蒋氏,终究还是猛然闭上了眼。
    第378章 番外三屠龙者龙(8)
    日升月落,春去秋来。
    银丝炭烘着青瓷暖阁,十二幅销金牡丹屏风圈出氤氲茶烟。
    七位命妇的泥金裙裾在簟纹席上蜿蜒,天水碧大袖间隐约露出点翠嵌宝的护甲。
    “曹司夫人今日果然阔气,连珍藏多年雪泡梅花酒都肯拿出来招待客人。”
    一位华服夫人转动建窑兔毫盏,侍女闻言立马捧着錾花银釜续酒。
    西侧穿真红缂丝褙子的妇人轻笑,腕间虾须镯撞响定窑划花壶:
    “这话说的倒像是我多小气似的......”
    “你只管喝便是,好东西还堵不住你的嘴?”
    原先说话的华服夫人露出一抹笑意,转向左右两侧的夫人,调笑道:
    “瞧瞧瞧瞧,我只不过是说了两句,她便要这样说我!”
    “也亏的咱们都知道她儿子昨日放榜榜上有名,她今日心情正好,要不然,还不知道她是怎样牛嚼牡丹的人呢!”
    这话,便是接着调笑,将喜讯公之于众。
    席间原先不知道的人也明白了过来,霎时间祝贺声不绝于耳。
    叶青釉跟着笑了几声,那穿真红缂丝褙子的妇人得了一阵吹嘘,终于心满意足的坐回了位子上,余光一撇,才猛然想起这里还有一位贵客,当即又笑道:
    “你们还祝我呢!”
    “越国夫人教导出的孩子才叫懂事,听说三年前才第一次入仕科举,今年便中了榜眼,得了陛下亲提!”
    “你们有那闲工夫祝贺我,还不如向越国夫人讨教讨教如何教养孩子呢!”
    众女眷又是一阵调笑,七嘴八舌的讨教如何教出成器的子侄。
    叶青釉装出一副略有为难的模样,道:
    “这.....我也不知。”
    “你们也知道,这孩子也不是我所处,只是自己肯学,三年前同窗本欲送一只狸奴给他养,他都为了学业而推辞......”
    “太过自持,不甚喜欢作乐,倒也是件恼人的事儿.......”
    众女眷都是人精,那里瞧不出这看似为难言语下的骄傲,顿时笑作一团,连连夸赞。
    叶青釉又坐了一会儿,待女眷们心满意足的散场,方才收敛笑容,重回了自己的府上。
    时隔多年,她还是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
    交际是恼人的,折磨的。
    但往往,也是有用的。
    越缜死后,越家再没有厉害的角色在官场上纵横。
    那想要不退出名利场,便只能在名门命妇中继续交际。
    这些弯弯绕绕,其实一点都不比官场上省事多少。
    叶青釉快步回屋沐浴拆发更衣,完毕后方才发现今日吃的酒着实猛烈,哪怕沐浴后,浑身的酒气仍一点儿都没有能压下去,于是开口吩咐道:
    “吩咐底下做一碗醒酒茶来。”
    这东西叶青釉从前是不爱吃的,不过,夫人说什么是什么,向来不会有人反对。
    蒋氏得了吩咐,应声而去,整个屋内便只剩下叶青釉一人。
    叶青釉一边等醒酒茶,一边阖上眼假寐,直至一勺温热恰到好处的醒酒茶送到她的唇边。
    叶青釉懒得睁眼,只就着蒋氏的手将那一勺茶喝了,方才慵懒出声道:
    “我虽不常喝,但也不必如此敷衍惰怠,难不成就不能多制些花样?”
    “再不济放些糖,也没这么难喝。”
    来人笑了一声,温声哄道:
    “醒酒茶放糖哪能醒酒......”
    “这里有蜜饯,婶婶要用吗?”
    叶青釉睁开了眼,这才发现原先给她喂茶的‘蒋氏’压根不是什么蒋氏,而是已经眉眼舒展,风华初成的青年。
    青年今日着天青暗纹的杭罗圆领袍,玉带钩悬着错金香球与银鱼袋。
    俊俏中,难掩一丝少年意气。
    叶青釉没有言语,别开了眼,可一枚腌制到恰到好处的果脯就这么不长眼的又递到了她的唇边。
    越承礼温柔中很有一丝期待:
    “甜呢,很甜的。”
    叶青釉瞥了他一眼,张口含住了青年手中的蜜饯。
    这个略带危险的讯号,好似给了对方什么指令,越承礼顶着一张红透的隽秀脸庞,坐到了叶青釉的身侧。
    两人凑的很近,呼吸可闻,可称呼间却不知是故意还是有意,十足十的模糊不清。
    越承礼很是有些扭捏:
    “......你看昨日的放榜了吗?”
    叶青釉随意应了一声,嚼了嚼蜜饯,酒气上涌,并不准备咽下,歪头准备吐在碟中。
    越承礼一直关注着她,连忙伸手,将蜜饯接了,就这么紧张的捏在掌心里:
    “那......那......”
    “原先,原先,你说,说好.......”
    叶青釉嗤笑一声,扇开了对方的脸:
    “我正要同你说这件事呢。”
    “今日我赴曹司夫人的宴,她家中有个今年二八年华的小娘子,我见过,是个既漂亮又聪慧的,她早听过你善书又脾性温和的名声,宴席间频频为我点茶.......”
    “我瞧着是个不错的孩子,你若是愿意,晚些我再去一趟曹司府上,替你提亲。”
    越承礼的脸色几乎是瞬间便白了,狼狈的从软榻上站起。
    他这模样,倒是又逗乐了叶青釉。
    叶青釉打了个小小的酒嗝,方才轻笑道:
    “怎么了?”
    “二八年华的小娘子你瞧不上,总不能喜欢徐娘半老的三十岁妇人吧?”
    “哦.....你还真喜欢......”
    叶青釉动了动手指,又从案几上捏了一块蜜饯,轻轻咬了一口:
    “不过你如今高中榜眼,若是让人知道你痴恋婶娘,想必会身败名裂吧?”
    身形挺拔的青年孤身站着,脸上耳畔的红晕已然消散,只死死的咬着牙,不发一语。
    叶青釉左看右瞧,有些突兀的笑出了声,勾了勾手指:
    “那么紧张做什么?”
    “来,今日这身不错,来我身边,让我好好瞧瞧......顺带吃了这颗蜜饯。”
    青年如炬的目光中,叶青釉点了点唇上的那颗蜜饯,眉眼间全是笑意。
    但这回,青年却没有急急的凑上来。
    越承礼死死的捏着拳,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方才咬牙,一字一顿道:
    “你.....你不能......总把我......当成一条......狗。”
    叶青釉眉眼一滞,笑也缓了下来,取下唇上的果脯,慵懒的重新倚靠在了软榻上,颇有一种懒得解释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