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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他特别不愿意人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人群里唯恐流露出一
    点一滴的与众不同,想都没想就要说“算了”。
    但陈韵抢在他前头:“算了,你肯定更愿意被咬。”
    宋逢林连点几下头表示赞同,问:“我们晚上吃什么?”
    陈韵反问:“你想吃什么?”
    宋逢林哪有什么想不想的:“我都可以,你定。”
    陈韵偏要:“不行,你今天必须说一个。”
    她表情认真,宋逢林不敢敷衍,揣测着她的习惯:“火锅?”
    陈韵一听就知道是按照自己的爱好来,戳戳他的手臂:“选你想吃的,不是我。”
    好端端的,为什么非要自己选?
    宋逢林心想或许又是哪里让她有压力,越发的小心翼翼起来,按照一贯的饮食倾向给出答案:“那就涮羊肉。”
    按照他的西北人口味严选,夫妻俩有常去的涮羊肉店,位于居民区的楼下,门口的招牌老远就看得到亮着灯,走进去炭火的热度几乎掩盖大匹数的空调制冷效果。
    陈韵一路走过来都微微出汗,一进门更像是身上被糊了三斤油。
    她挥着手当风扇,还没点菜先点一瓶可乐消消暑。
    宋逢林见状:“要不我们换一家?”
    陈韵喝一口冰可乐,由内而外的舒展开来:“为什么?”
    宋逢林:“我看你都出汗了。”
    陈韵:“那也不耽误吃涮羊肉啊。”
    宋逢林反复打量她的神情,需要再而三确认自己的没有让她有丝毫的为难,心头的石头才能落地。
    大概是太刻意观察他,陈韵好像能看出那些微小的情绪变化。
    她心想原来他在她面前的压力有那么大吗?那句“好像在伺候慈禧”此刻仿佛也真成为一种具像化。
    叫人忍不住心烦又心酸。
    陈韵形容不出这么感觉,只知道他这样压根不让人高兴,却又知道他只是想让她高兴而已,脑海里天人交战。
    宋逢林浑然不知,看着手机在点菜。
    他有一阵没来吃涮羊肉,暂时忘记在减肥这个事实,手指头一阵乱戳。
    就这劲头,比得上女儿去肯德基了。
    陈韵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咬着吸管没吭声。
    宋逢林看她一动不动,略显迟疑:“你是不是想吃别的?我们可以换一家。”
    陈韵:“就吃这个。”
    她语气听上去不太好,宋逢林:“你不用迁就我,我吃什么都行。”
    陈韵觉得压根称不上迁就,有些头疼:“这句话我也想说。”
    她像是在忍耐什么,宋逢林愈加不知所措,心想明明已经知道她不喜欢这种讨好怎么就是忍不住,头慢慢地垂下去。
    陈韵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掰开揉碎讲,只能先说:“我今天没有特别想吃的,吃什么都可以,你来点就行,反正我爱吃的你都知道。”
    她的每句话,宋逢林都会忍不住在心里暗自揣度是什么情绪。
    可惜他分析能力有限,想来想去也得不出结果,不自觉都有些紧绷,仿佛在参加面试。
    陈韵不忍心,在桌子底下踢踢他,找个话题:“小张去机场了吗?”
    宋逢林:“对,我俩一起上的地铁。”
    陈韵:“来去匆匆,只能下次有机会再请他吃饭。”
    宋逢林:“没事,我们不讲究这些的。”
    世界上的好朋友,兴许都是娘家人心态。
    他不在乎,但张振声是愿意从这些重视里得到一种态度的。
    即使这些年里陈韵只见过张振声三回,却很敏锐品出他的不放心。
    她仔细想想也可以理解,每次见面都拿出最高规格的接待,又像是一种无声的较量。
    说来奇怪,宋逢林事事都敏感,唯独对此毫无所觉,仿佛每个做儿子的都不看出婆媳之间的交锋一般。
    这个比喻,让陈韵自己都觉得好笑。
    她笑出声,宋逢林松口气,把烫熟的肉夹到她碗里。
    陈韵才发现上菜,蘸着麻酱吃一大口,突然放下筷子:“今天也减肥失败了。”
    宋逢林还以为是菜不对胃口,往下坠的心又提回来:“改天再减。”
    她一年四季都在说这件事,该吃该喝的一样没落下。
    陈韵确实也只是嚷嚷两句,筷子动得一点都不慢,同时大脑也在飞速运转,把本来想说的话先憋回去,思考着到底要拿宋逢林怎么办才好。
    第87章
    有的事,陈韵不戳破,但也得见招拆招。
    虽然她也只有个笨办法,那就是让宋逢林做决定。
    宋逢林这个人,从前是很有主见的。
    但那对他而言实在久远,远得现在每个思考的片刻都习惯率先以老婆的喜好为主。
    偏偏陈韵的性格跳脱,她这一秒想做什么,上一秒的自己都未必能知悉。
    宋逢林哪怕长在她肚子里,都不能时时刻刻跟上变化。
    他猜不到,就像赤手空拳上战场还腹背受敌,没两天就忍不住,跟老婆请示:“我真的不适合拿主意。”
    又不是买房买车这种大事,过日子本来就琐碎得都是鸡毛蒜皮,说破天去也只柴米油盐。
    陈韵耸耸肩:“我觉得挺合适的啊。”
    她是轻松惬意了,宋逢林倒如坐针毡,左右为难叹口气。
    陈韵还笑呢,戳一下他:“慢慢就习惯了。”
    慢慢是多久?宋逢林觉得绝非易事。
    他太知道自己的性格,脑袋里那根弦绷得紧紧的,生怕哪一个主意跟老婆的想法略有偏离,不如她的愿。
    明明没多难,叫他一脸的惆怅纠结,又怕这种“忤逆”叫人烦,先把表情收一收。
    陈韵最近很认真观察他所有微小的变化,捕捉到这一丝转换,实在不解,拿出逼问的架势:“你要是能给我一个特别充分的理由,也可以跟以前一样。”
    宋逢林自认很充分,可知道在她看来肯定无法认同,挠挠脸:“我……我没有。”
    没有,那就维持现状。
    陈韵抛出今天的问题:“中午吃什么?”
    她朋友多,时不时的这儿那儿聚一聚,家里又有孩子,做父母的有空总以他们的成长为主。
    仔细算来,宋逢林已经很久没有跟她如此频繁地单独吃饭。
    要换以前,他肯定很高兴。
    可“福兮祸所依”,他这会只觉得有一肚子的纠结,企图从老婆的脸上看出答案。
    陈韵也看他,刻意地瞪大眼睛,有种恶作剧得逞的古灵精怪。
    宋逢林苦中作乐,心想好歹是件能让她高兴的事,暗自排除掉几个似乎行又不行的答案,说:“吃西餐。”
    三个字间隔都有一个故意那么长,用来观察老婆的反应。
    可惜陈韵说不上喜怒哀乐,只是平平地点点头:“行。”
    宋逢林都不知道这关到底过没过,焦虑得想咬指甲。
    他就是如此的苏培盛心态,比伴君还如伴虎,有准信还得再问一句:“你想吃吗?”
    陈韵就是不想给他倾向性很明显的态度,含糊不清:“可以吃啊。”
    可以,在体面人听来有时候意味着勉强。
    宋逢林判断不出真正的情绪,一律按负面来处理,改口:“或者吃小炒?”
    陈韵还是一句:“也可以”。
    稻草一根一根压下来,宋逢林都不知道究竟谁最后一根,几乎在爆发的边缘,眼里的小火苗又奄奄一息,有些自暴自弃:“那就吃小炒。”
    脾气上来了,脾气上来了。
    陈韵在心里鼓个掌,手背在身后比个耶:“走吧。”
    吃的是离咖啡店不远的苍蝇馆子,老板仗着厨艺好,吝啬得连空调都不肯安装,只有两台老旧的电风扇摇来晃去,吱吱呀呀地乱叫。
    陈韵抬头看一眼,想起某些恐怖故事的开头:“你说这个扇叶掉下来我们要躲哪?”
    宋逢林:“你躲我后面。”
    陈韵:“那咱俩会被一箭双雕。”
    又觉得太不吉利,自己念念有词跟菩萨说只是胡说八道的。
    宋逢林:“得亏妈不在。”
    陈韵从小到大最常因为这张百无禁忌的嘴挨训。
    她从前总爱说父母封建迷信,等自己生儿育女之后才知道什么叫“哪怕亿万分之一可能的不幸都不想让孩子碰到”,生怕老天爷听到这句口无遮拦,真的降下天谴。
    说曹操,曹操到。
    陈韵的手机正好响起,她接通她妈打来的视频通话,看着屏幕上跳出来的女儿的脸,问:“怎么啦宝
    贝?”
    陈星月跟妈妈说再见的时候那叫一个潇洒,实则黏人得很,一天不知道要打多少电话。
    她大概也没有新鲜的话要说,车轱辘似的问:“妈妈你在干嘛呀~”
    一早上问百八十遍,陈韵把手机一推:“妈妈跟爸爸在外面吃饭,你要不要跟爸爸说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