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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也是。”杨青鲤转念一想,也点了点头。
    宁离是被陛下的人带去净居寺的,那地方,他好容易才打听出来,是个被守得极其严密的所在。
    想想陛下对宁离的态度,那日子应该也不会难过几分。
    更何况……
    真要说,倒像是借此避开上皇。
    54.1.
    大安宫。
    蓬莱间内刚送来了丹药,此刻狻猊金兽大张,屏风之后,烟熏雾绕,一派吞云吐雾景象。
    上皇披著明黄色的道袍,衣带未束,半绺发丝淩乱的落着,半困未困,将醒未醒。
    见得人影动,勉强抬起分眼皮,见着来的是个紫衣内侍,做道士打扮,是他身边得用的冯英辰。
    “五郎呢?如今怎么不过来了。”
    冯英辰声音尖细,连忙回禀道:“陛下,魏王殿下如今在府中抄经呢。”
    “抄经?”上皇随意重复,“怎么突然想起去抄经了,法宝节不是已经过了吗?”
    自己的孩子自己有数,裴启是个什么性子,难道他还不明白?
    又没有什么佛门盛会教他施展,哪里会做这些白费力气。
    “是三殿下的意思呢。”
    如今九州都称裴昭为陛下,然而在这建邺一隅的大安宫中,裴昭也只能得一声三殿下。这偏僻的宫室里,俱是仁寿一朝得势的内侍。天无二日,而他们的主君,自然也只有上皇一人。
    当下冯英辰将原委说了一通,原来是先前受了罚,要抄经百卷才能外出。上一次来大安宫时,裴启还不曾抄完,如今可不就是被逮回去了?
    上皇听了,低低笑了声,意味却有些不明。
    “今天是几日了?”
    “陛下,今日二十七了。”
    “都二十七了。”上皇有些感慨,“……这时间过的可真快,还有三天就要过年了。”
    “可不是么?”冯英辰在一旁应着,捡着好话说了一箩筐,总归是要把上皇哄的高兴了。
    上皇睨他:“这是五郎教你说的吧?”
    冯英辰赔笑道:“魏王殿下也是一片孝心。”
    “少来。”上皇笑骂道,但语气里并不如何生气,神情也是舒展着的。
    于是冯英辰就知道,自己方才选择替魏王说话,这条路算是没有走错。
    “他这是在向朕求救呢。”上皇叹道,“百卷经书,一时半会怎么抄的完?还有几天就是宫宴了,难不成到那时候他还不露面?”
    除夕团年,皇室宗亲皆会到场。若那时候裴启还在魏王府中受罚,他面子上怎么过得去?
    幼子性情骄矜放纵,心高气傲,那还是上皇亲自惯出来的。
    少不得也要为他打算几分。
    上皇微一沉吟,又道:“宁王家的那个呢?”
    “陛下是说宁王世子么?”冯英辰道,“激怒了三殿下,被勒令去净居寺反省呢。”
    “反省?”
    “正是,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错事。”
    上皇虽然形貌不羁,目光却很清明,并不像那些用过丹后飘飘浑浊的样子。
    “真是触怒吗?”案上有甘泉美酒,上皇饮了一盏,倒是笑了一声,“咱们家这位三郎,你什么时候见他动过怒?”
    冯英辰道:“陛下说的是。三殿下向来冷冷清清的,一点儿人气都没有。奴婢也想不出,他气急了是什么样子。”
    上皇捏着那只薄瓷酒盏,目光中有几分兴味。
    何况宁氏的那个,被罚去的地方还是净居寺。从前裴昭曾经在那寺里待了许久,虽然世人知晓的寥寥无几,可上皇还能不知道吗?
    若要将人拘禁,有的是地方。便是心狠一些,扔去那大理寺、诏狱,也不是不可的。
    偏偏却选了那么一个不伦不类的净居寺。
    还早不罚,晚不罚,正正好的挑了自己遣内侍去了宁氏府邸之后。
    这何曾算得上是惩罚?
    反倒像是青眼有加。
    。
    对于这样的情形,上皇心中有数,他并不觉得意外,反倒是有种理应如此之感。
    老迈的目中有精光闪过,他的语气淡淡的,颇有几分不明:“果然挑的是沙州宁氏。”
    如果是选择别人家,他倒是有些要看裴昭不起了。
    “陛下,您的意思是……”冯英辰语气中几分不解。
    “还不知道吗?”上皇笑着骂道,“他如今将人关在净居寺里,是为了躲着朕呢。”
    素来行事都无偏颇,这会子,防得倒是极紧。
    他倒想知道,能做到何等地步。
    “解支林呢?如今躲到哪里去了……去,将他找出来,既然要扮僧人,也该论论佛理才是。”
    第55章 建莲红枣汤 但强迫的,总归不如人主动的好。
    55.
    日轮倾欹,金乌将坠。
    天光渐渐暗淡,教琉璃塔投下的影也愈发模糊,终是隐没入夜色,再难区分出来。
    没有了佛灯照耀,那九层宝塔也颜色黯淡,无了昔日的光泽。
    四下皆是悄寂,连鸟鸣声都未曾听闻,浮屠四周,连铜铃也不曾晃动。忽然之间,却有一道轻盈的影子,飘到了塔上。他像是一片舒卷的云,又像是一缕轻快的风,倏忽间不见,像是晃眼间的错觉。
    那影子闪身进去,掐指计算着方位。平日里懒散散的,似半点也算不清,今天却难得的清楚明白。
    是这一间,应当没有错。
    宁离悄悄地越过了栏杆,抬眸望向了室内。今夜无云,月色如银,皎皎流光在青砖上若隐若现,很快便消失在前方的黑暗中。若是再往深处看去,却是五指不见,什么也探不清。
    有许多法子可以在夜间视物,最简单的还是这一种。宁离手指轻拈,擦过了手中的灯盏。
    室内原本悄悄寂寂,却在这一刻,跳跃起了一点微弱的火光。
    正照亮了佛阁内垂落的帘幕。
    。
    这举动不可谓不大胆,四周都是黑黢黢的一片,只有宁离的手中,那火光悄悄地闪烁着。
    若是有人正在巡逻,投过来些目光,说不得就能够发现。
    然而宁离已经更进去几分,于是那犀角灯的火光,也被遮掩了几分。
    置身于佛阁之内,身前三步之处被照亮,宁离侧眸打量。
    算不得宽阔的一方空间,被帘幕隔绝。以内一片严实,伸手不见,以外可见飞鸿远影,巍峨天阙。
    一帘之隔,风光迥异。
    这便是从前裴昭听讲经的地方。
    而在那帘幕之后……就是归猗从前的居处了么?
    。
    宁离持着碧海燃犀灯,不自觉上前了一步。
    若是依照着裴昭所言,归猗后来,就住在这琉璃塔上。
    他本是净居寺的僧人,慧心通明,却因为触怒了上皇,于是被囚禁在了这高塔之中,不得外出。
    九层宝塔,如若牢笼。
    宁离始终也不能忘却,当时在建初寺里,五愧大师第一次见他,脱口而出的一声“归猗师弟”。
    竟然是把他错认了。
    难道他与那位归猗,容貌间生的竟有几分相似么?
    还有那时在廊檐之中、壁画之前,五惭大师在旁不言不语看了许久,直到听到他喃喃自语,这才出声应答。
    当时只觉得两位高僧面貌和善,言辞可亲,后来一回想,才惊觉,处处都是异样。
    同在建邺城,俱是佛门中人,若果有交往……也应当有交往!
    吴彦之那卷《春归建初图》上,不是便绘着么?!
    忽然间听到脚步声,正在朝着这里靠近,宁离擦灭了手中的碧海燃犀灯,悄无声息躲到了珠帘后的一侧。不知道这深夜里,是什么人会来这偏僻荒凉的净居寺,又是什么人,竟会来登这琉璃塔。
    。
    漆黑的夜里,忽然响起一声长长的佛号:“阿弥陀佛。”
    那声音……
    宁离立刻辨认了出来,是白日里与他不欢而散的归喜禅师。他还道自己离去后归喜禅师独自登了塔,未料想,却是深夜前来。那一声佛号之后,老僧久久不曾言语,只听见人之呼吸,缓慢绵长。
    这老僧的功夫,怕是并不怎么样……
    宁离胡乱的想着,却也知道此时自己并不方便现身,因此在暗处耐心的等着。
    过不得多久,珠帘后终于亮起了一抹橙红的火光,伴随着袅袅的檀香,馥郁浓烈。
    这是在作甚?
    宁离抬眸望去,只见错落而模糊的影子,在那罅隙间被拉长。那时在塔下他见归喜禅师的言辞神情,无比强硬,此刻在这塔上,听得一声唱出的佛号,却是似悲叹,似惋惜。
    那不知道是过了多久,终于听得归喜禅师开口,老僧嗓音粗粝:“我本不该来,只是今夜难寐,实难忍住。”
    “我这不该来的人来了,那该来的人却没有来。师弟,他的那个脾气,是被谁养出来的性子。他那样子……他可真是一点儿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