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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他摁熄烟头:“对不起,习惯了。我听安安说,你又去见读者了?”
    “嗯。”
    “还和对方当做朋友一样来往?对方是什么人?”
    见前妻不接话,危峨继续道:“按道理我不应该干涉你交朋友。但是你之前也见过读者。这种人都是带着猎奇心态接近你,说是帮你联系签售,还要推荐气功大师,结果全是骗局。”
    和有着同样病症的戚黛来往让丛静感觉很平等,很坦然。但她不想和前夫谈细节:“我并没有上过当。”
    “安安这么小,你把他带到读者家里,让人评头论足,也不合适。”
    “我会注意。”
    危峨终于说出了今天来的目的:“丛静,安安还是跟我生活吧。”
    第3章 a big bang 03
    “之前没有和你争抚养权,是因为你身体不好,我不希望你情绪上的波动影响病情。现在既然你的病情已经稳定了,我们应该重新谈谈。”他新买了一套房子,已经装修好,给安安留了个套间,“我和小夏一起布置。”
    小夏是丛静前任密友,危峨现任妻子。大概是生意忙,两人尚未生育。
    丛静并不打算将小夏赌咒发誓这辈子不生孩子当做一个可靠的承诺,也不想响应危峨这个荒诞的建议。
    “爸妈去年退下来后一直与我们住得很近。他们和小夏相处得很好。所以你不用担心。如果家庭氛围不融洽,我也不会提出这个要求。”
    危峨的父母是一对老派知识分子。不知是否年轻时的经历所致,对来自农村的丛静一直冷若冰霜。现在的儿媳妇夏珊是本地一家大型国企的子弟,是城市发展的中坚力量,对他们来说比不再是完整女性的前儿媳好太多。如果再有乖孙承欢膝下,人生就没有遗憾了。
    “环境改变总有个磨合期。但我有信心妥善处理。还有学校,也已经帮他选好。无论生源还是师资,都比附小好很多。丛静,男孩大了,和你们两个女人住一起也不方便。显而易见,跟着我会好一些。你若想见他,打个电话就行。丛静,即使安安不跟着你,你的生活起居,我也绝对不会亏待。”
    他在说“我”的时候,其实说的是“我,小夏,我爸,我妈”。
    他们已经是命运共同体,还要从她这里带走孩子。她的孩子不方便给读者评头论足,却方便给后妈搓圆捏扁。
    因为手术伤口牵扯,丛静总是微微佝偻着;但现在她忍着不适,挺直了腰板。
    “这种事情应该尊重孩子的意见。”
    她唇角揶揄的笑意令危峨不太高兴。
    “他当然会选择你。”
    “危峨,我从来没有教唆危从安恨你。”
    “我知道,也很感激。但他觉得你需要被照顾,责任人是他——他这么小的年纪懂什么利弊?”
    “把孩子培养成有责任感的男子汉,也没有什么不好。这个社会总归需要有担当的男人。”
    “言下之意我没有担当?”
    “这种事,问心莫问人。”
    “我知道。你妈一直觉得我是陈世美。”
    “不要过度解读。”
    讥诮冷淡的语气激怒了危峨。
    “丛静,当初是你默许——”
    一听到这件事情,前妻脸色立刻变作惨白;危峨喉头一哽,再也说不下去。
    当初,他们是舞会上共舞一曲的王子与灰姑娘;突破了层层障碍才能结合的他们本应该happy ever after;病魔突然来袭,医生将她判了死刑;万念俱灰,她劝他尽早为将来的人生打算;情深意切,他打定主意陪她最后半年。
    结果半年变成一年;一年变成两年,三年,四年。
    原本应该感谢奇迹的人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味,偏了向。
    病到只剩一丝气息时丛静有过自私的想法。如果这就是命,她只能也只愿将儿子托付到挚友夏珊手上。
    那时夏珊哭着说你不会死,我也不要照顾你的家人,你要好起来,自己照顾好老公和孩子。
    但她还是情不自禁地和危峨好上了。等丛静惊觉时,二人已经上演起了薄命怜卿甘作妾的戏码。
    他有红颜知己和远大理想。她扶老携少,苟延残喘——同床异梦,两败俱伤。
    “你没错。她没错。”丛静冰冷地回答,“而我,也不打算因为活着而道歉。”
    可怕的静默。
    危峨从口袋里拿出皮夹:“总之你考虑一下。”
    他将一迭钱放在丛静面前:“马上暑假了,带你妈去旅游,散散心。安安来跟我们住一段时间,适应适应。”
    “我说过很多次。你只用负担危从安的教育及医疗费用的一半。”
    “别固执。偶尔接受我的好意也不会妨碍什么。”
    “心领了。请拿回去。”
    危峨有些不耐:“丛静。说实话,我出这笔钱是希望安安能专心读书。你可知他在同学当中做买卖?帮人补习,做作业,提供场地出租玩具——有做生意的头脑是好事,但小小年纪赚那点钱为什么?因为外婆说格陵的夏天太难受,他想带你们去避暑胜地。”
    责备意味太浓厚;丛静又愧又气,愧疚的是这些事情发生在自己眼皮底下却浑然不知;气的是儿子只和父亲说心底话。
    是否她的教育方式真出了问题?
    她忍着气回答:“成绩退步也好,买卖赚钱也好,危从安应该慢慢学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丛静,你就这样教育孩子?看来你的育儿方针和你对待其他事情一样——用最无私的态度,做最自私的决定。”
    “我自私?危峨,你说我自私?”
    对于过去,他们都有自己的一套看法。天差地别,无法求同存异。
    “好好好,你不自私,我自私。你善良慈爱,我负心忘义。安安跟着你,永远都是《写给宝贝的十封信》里面的宝贝,住没有电梯的六楼,读师资低劣的小学,买不起一双好点的球鞋,还要自己赚钱给大人用。安安跟着我,可以住带独立卫生间和书房的卧室,出入有司机接送,穿名牌,请家教,将来出国留学——你看,做一个自私的人,分明有更多好处。”
    最后他还说:“我相信法院也会觉得安安跟着我更好——如果我们真要走到那一步的话。”
    危从安再次进来戚家的游戏室时,戚具宁难得像正常的九岁小孩一样,搭建着一个复杂的立体轨道。
    他身边放着的包装盒,印着“itoy”的字样。
    “你看这个火车模型怎么样。遥控器很厉害。拿去出租一定大受欢迎。”
    危从安看也没看,沉默地打开书包,拿出上次带走的玩具。
    “对了,我告诉你啊,我妈把佛龛,八卦镜,观音像都收起来了。她说信那些不能治病。”戚具宁把火车放上铁轨,开始研究遥控器,“你妈真厉害,居然能说服我妈。”
    “我以后不来了。这次来是还你玩具。”
    戚具宁仿佛被一记闷拳打在胸口;喘不过气来,嘴巴发苦,好像被狠狠塞了一把莲心。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不做玩具出租了?”
    “不做了。”
    “不赚钱了?”
    “不赚了。”
    “哎,你赚钱是为了什么?好玩?”
    “不重要。”
    戚具宁一下子泄了气。对于他来说,这个消息和世界末日也差不多了。
    保姆送来点心。两人都没胃口,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火车呜呜地在轨道间穿梭,忽上忽下。
    “走,咱们出去玩玩。”
    “不想出去。”
    “我之前不是告诉你,有个小姑娘受伤了吗。”
    “不想知道。”
    “我推她,她磕在桌腿上。就是你用过的那张桌子。她太烦了,这也问为什么,那也问为什么。”
    危从安抬头看了一眼那张桌子。桌腿合金制可伸缩,磕上去可不好受。
    “你应该道歉。”
    “为什么道歉?她收集itoy出品的山寨娃娃。”
    “不是山寨娃娃,是美娜娃娃。和chi's娃娃是不同产品。”
    “我妈说她额头上留了个疤,还住了两个星期的医院。我明明就没用多大力气。你陪我一起去她家看看吧。我想给她买点礼物。”戚具宁认真考虑,“《玉女心经》怎么样。你上次不是说除了《如来神掌》,还看到了《玉女心经》。”
    危从安绷不住笑起来。
    他仿佛能看到那个小姑娘拿着《玉女心经》问:“为什么送我这个?为什么要练《玉女心经》?”
    “内功治病的想法也挺好笑,对不对。”戚具宁望着天花板,“我得想个严肃的办法。”
    危从安有点兴趣了,转头看他:“怎么出去。”
    “从厨房那边的货梯走。经过会议室的时候小点声就行。”
    chi’s toy的新任执行董事来了。丛静正想告辞,戚黛道:“别走,和你有关,坐下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