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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苏祈安察觉她在敷衍,但也顺着往下接:“那我等你写完信,再带你去南郊的明晔池放风筝,那地方清幽,我还在那建了座青萝书斋,你去了一定喜欢。”
    颜知渺愣住。
    青萝……书斋……
    “好不好?”苏祈安期待道。
    “好……好……”颜知渺言罢,先行离开
    。
    心事重重,颜知渺莫名有些累,勉强支撑着自己,跨过夭夭院的门槛,赶走了所有的婢女,就连银浅也没留。
    四下安静许多,她跌坐于门槛之上。
    灰蓝天空下,一只南归的大雁扑扑飞过,引着她的思绪也远远而去,时光回溯——
    “别动。”
    “你是何人!胆敢擅闯我苏家!”苏祈安合上账本,推开算盘,觑着肩头的那柄剑。
    “我无意伤你,更无意扰你家宅,还请不要怪罪。”颜知渺立在她身后,影子投落在书案处。
    苏祈安冷笑:“举着冷剑威胁我,还要我莫要怪罪。”
    窗户半掩,一队护院手提灯笼,从远处长廊穿过,苏祈安起了要唤人的势,长剑顷刻滑至她咽喉,迫使她把喊人的话咽了回去。
    “你到底要做甚?”
    “我在躲人。”颜知渺瞧了眼对面屋顶,几道人影在檐脊后闪过。
    她在追查一起私盐案,不少江湖人士涉及其中,她遭到围杀,和左右护法走散了,还受了十杀阁阁主一记毒掌,无力与追杀者正面相碰,只好先找个地方躲藏起来。
    “何人要杀你?”
    “别问。”
    “拿开剑。”
    “别说话。”
    “君子成人之美,倘若姑娘真无恶意,我定然不会伸张,请拿开剑,喝杯茶,坐上一坐。”苏祈安改了语气,有商有量道。
    颜知渺竟然生了些不合时宜的信赖之心,想了想,收剑回鞘,慢步退开,可胸口猛地钝痛万分,她咳得直不起腰来,忙以剑为杖,支撑着身子。
    嘴角渗出的黑血,濡脏了皎白面纱。
    一双麂皮靴出现在昏花的眼前,她将腰直起了些,抬眸看向苏祈安的脸,这人明明面似幽寒,问出的话语里却有关怀之意:“你中毒了?”
    “你……走开。”颜知渺气若游丝,身子已是不稳,“走开。”
    下一霎,天旋地转,她倒地昏死过去。
    第101章 以为她是养在这处的外室
    鼻息处萦绕的苦涩经久不散,熏呛着颜知渺的咽喉,一股腥甜自丹腹顶出,她一口呛出毒血,睁开了眼。
    诧异此时此刻自己正泡在药桶之中,反应须臾便怒火中烧。
    谁脱了她的衣服!
    料想是那个姓苏的登徒子!
    杀意骤然腾起。
    颜知渺挥手捞来干净衣裙穿上,冲出门时,余光瞥见挂于墙的“至默”,一把摘下,即刻决定去将那登徒子砍个面目全非,再挖眼拔舌,剁碎了去喂猪。
    踏出门,入目却是一方竹屋和风过山岚。
    但她无暇他顾,只想砍人。
    院中的葡萄架下立有一人,颜知渺走路带风,剑指对方咽喉。
    那人碰巧转身,竟然是一女子,粉嘟嘟的脸蛋,娇小的个头,十五六岁的模样。
    颜知渺骤然收剑,可距离已然过近,以至于收得太急遭到内力反噬,又一股腥涩顶上咽喉。
    吐出的黑血染湿地面。
    那女子一手用竹杖点着地,一手朝她的方向摸索过来,掌心触上她的肩后,顺下捞住她的手腕听脉。
    “姑娘,你余毒淤堵于筋脉,暂时不可动武,”女子吁出一口气,“还好反噬得不厉害,因祸得福再呕出一口毒血。”
    她搀住颜知渺胳膊,扶她坐进竹椅,嘎嘎,嘎嘎,显然,竹椅是有些年头的*,颜知渺听得太阳穴突突跳。
    “你等我,我去拿针灸盒。”女子点着竹杖转身钻进北屋。
    竟然是个盲女。
    颜知渺心有愧疚。
    待人回来,她胸口的钝痛也缓过来许多,问:“是你脱了我的衣裳?”
    “嗯。”盲女也坐下,针灸盒放于膝间,“你昏睡了三天三夜,我日日帮你药浴。”
    颜知渺连忙道谢,又问:“谁送我来的?”
    “是我家公子。”
    “苏……”颜知渺潜入归月庄前是好生打听过的,认真回忆一瞬,想起了那人的姓名,“苏……祈安?”
    盲女粲然一笑:“我叫白舟,是苏宅主院掌事药嬷嬷的弟子,平日就住在竹林,为公子打扫书斋,敢问小姐如何称呼。”
    “我姓……苗。”
    白舟便一面唤她苗小姐,一面为她针灸。
    颜知渺卸下防备,靠在椅背处,琢磨苏祈安究竟是什么用意,不但收留她,还派人为她治伤。
    江湖混久了,只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苗小姐勿要劳神,不利养伤。”
    颜知渺瞧向她一双灰白眼珠,神医?从何看出她在劳神?
    “你脉象不稳。请闭眼小憩,我很快就好。”
    颜知渺依言照做。
    神思真就滑入混沌之中,许是药浴的缘故,昏昏沉沉的,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身上盖着一床薄毯,四肢轻松。
    倏尔察觉有人在动她的长发,下意识地转头,就见苏祈安握着她几缕头发,持着蒲扇扇呀扇。
    “醒了?”苏祈安酷着一张冷脸,“头发还湿着,也不怕再染上风寒,想死?”
    “你讲话总这么不中听?”
    “你想听什么?”
    颜知渺闭眼躺回去,好吧,郡主殿下我私闯你家,还拿剑威胁你,没有资格做要求。
    但该有的感谢还是得有:“我会记得你的恩情,来日一定报答。”
    “如何报答?”
    颜知渺脱口而出:“金山银山。”
    苏祈安翻个懒懒的白眼,丢开蒲扇站起来,踹出一脚,将竹椅和颜知渺一同踹翻在地。
    颜知渺膝盖吃疼,仰抬下巴,怒瞪苏祈安:“你——!”
    “信不信我把你丢出去。”苏祈安双手负在腰后,趾高气昂的觑着她。
    颜知渺:我信。
    苏祈安:“不服?”
    “……岂敢。”
    “可我看你气鼓鼓的。”
    颜知渺挤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微笑,挤出……挤……
    挤不出来!
    她何时受过这种窝囊气,继续怒瞪。
    苏祈安蹲下。身来,姿态优雅矜贵:“没被别人欺负过吧。”
    颜知渺咬紧后槽牙:“人生第一次。”
    “习惯习惯就好。”
    “既如此,又何必救我。”
    苏祈安捏住她下巴,故意气她道:“你勉强有几分姿色,我正好缺个妾。”
    士可杀不可辱:“妾?”
    “不然呢,你长得美若天仙可做我苏家少夫人?”
    颜知渺方才想起,自己为了躲避追杀,在混进归月庄前做了易容,后槽牙再咬紧些许道:“我的确姿色平平。”
    苏祈安像是满意她的忍气吞声,大发慈悲的松开她,唤进两名庖厨打扮的下人,抬进一筐蔬果鲜肉。
    月亮跃上树梢时,一碟碟药膳摆上了桌。
    五味枸杞饮、石斛老鸭煲、天麻猪脑羹……要多补有多补。
    苏祈安发号施令:“你都吃了。”
    颜知渺冷笑:“呵。”
    苏祈安:“……”
    同坐一桌的白舟听得汗毛倒竖,原来公子喜欢这一款呐。
    。
    是夜,竹林静悄悄。
    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滋味颜知渺尝得饱饱的,在竹榻上翻烙饼似的,怎么也睡不着。
    给气的!
    什么玩意儿呀!
    救她一命就想纳她当妾,她又不喜欢男人,成天顶着一张臭脸,一副孤独终老相。
    啊切!
    啊切!啊切!
    隔壁传来一串喷嚏声,颜知渺听得欢喜。
    苏祈安揉揉发痒的鼻子,谁在骂我?
    。
    白舟有些本事,几日药浴就将颜知渺体内的余毒逼出个七七八八,剩下的唯有靠汤药,并且对颜知渺千叮咛万嘱咐不可有一丝懈怠。
    颜知渺不是个胡来的主,一一应下,是以离开的打算暂时搁下。
    可喜的是,苏祈安就来了那么一回,往后书斋就只剩她和白舟,以及那两个厨子,也算清静。
    不过苏祈安挺大方,虽然看她不顺眼,吃喝却是半点不吝啬。
    这日甚至还遣了个裁缝来。
    彼时颜知渺正从书架上取下一话本,安坐于书案后头,看得津津有味。
    白舟:“苗姑娘,那日公子瞧您衣裳穿着不合身,特意吩咐苏家的裁缝上门为您做一身裙装。”
    颜知渺低眉打量自己,这身素裙确实不合身,想来是苏祈安直接从成衣铺子买来的。
    念及此,她对苏祈安的欺辱之仇忘却大半,这人其实还是有点好心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