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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沈临毓低垂着头,老实听着,看着态度极好,实则左耳进、右耳出的。
    这般乖顺态度,永庆帝骂着骂着,自己先没意思了,坐在大案后头拉着脸生闷气。
    又不能全闷在心里,半晌还会冒出几句话来。
    “站着挨骂的,你是第一个。”
    “罚你去外头跪着,没半个时辰,承平就得进宫来救了。”
    “护得你没轻没重的!”
    “行了,抄都抄完了,给朕一个能说得通的理由。”
    沈临毓这才抬起头来,禀道:“理由在早朝上就说了,私并土地、强买强卖、逼死庄户、隐秘户板以逃避粮税。”
    永庆帝双手抱胸,无言看着他。
    沈临毓问:“这些理由还不够吗?”
    没有理直气壮,反而听起来有些无辜,生生把永庆帝气笑了。
    “弹劾、质问,办法多的是,”他指着沈临毓道,“你上来就抄,你觉得是对的?”
    沈临毓很爽快地道:“不对。”
    爽快到,永庆帝都不由愣了一下。
    “但我只能先斩后奏,”沈临毓继续往下说,“我若提前跟您说一声,您一定会高抬贵手,把安国公叫来训斥一顿,罚些银钱就算了。
    闹得再大些,您或许会让国公府降等,改公为侯,也就停手了。
    就像黄镇,镇抚司若没有抄他,您不会下决心处置。
    岑文渊若不是插手科举、动摇根本,您一直都想饶他善终。
    可我认为,他们都不该饶。
    他们就是仗着自己那点功绩和所谓的忠心,把您架在这儿,私下行不法之事,中饱私囊、以权谋私。
    明明有黄镇这么个前车之鉴,安国公也丝毫没有收敛,依旧让底下庄子铺子敛财。
    您说我仗着有您和母亲的庇护而我行我素,安国公何尝不是仗着您体谅他的忠心和国公府世代功绩而为所欲为?
    安国公用忠心粉饰私心,骗了他自己,也在骗您。”
    永庆帝拧眉沉思。
    他上下打量着沈临毓,目光阴郁。
    良久,他才缓缓开了口:“所以,你看不惯他虚假的忠心,想要表现你的忠心,替朕铲除朝廷的蛀虫?”
    沈临毓道:“这是我的良心。”
    半个时辰后,沈临毓从御书房退了出来。
    来不及松一口气,他抬眼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几位皇子。
    上前行礼之后,八皇子李巍拍了拍沈临毓的肩膀,放低了声音,免得传进里头去:“挨骂了?父皇说了怎么处置安国公吗?”
    沈临毓答道:“先审再断。”
    六皇子李嵩道:“手段虽激进了些,但抄都抄了,若最后处置不了,不是好事,镇抚司审得仔细些,罪状定明,我们也好帮着劝劝父皇,当断则断。”
    “是这个道理,”李巍附和道,“许多勋贵这些年积弊难清,再这般下去,恐要伤及国本。借此杀鸡儆猴,让他们也能下定决心自省自查,也是好事。老九,你说呢?”
    一直沉默着的九皇子李崭闻言,应了声,又道:“说到底,还是临毓胆子够大。”
    沈临毓被三人围着,又回答了些问题,推了吃酒,这才道:“我先回衙门了。”
    午前,刘笑提着食盒进了院子里,摆了桌。
    “今日余姑娘不在广客来,这些都是铺子里其他厨子做的。”
    窗边看书的人叹了声“可惜”,又道:“她在也未必能买着,想试试她的手艺,还得借临毓的名头。”
    “说来,临毓真是好能耐,御书房里全身而退。”
    “也不奇怪,是儿子、又不是儿子,这身份比什么都强。”
    刘笑斟酌着问:“圣上为何没有看穿他?”
    “你是指临毓想翻案?”那人放下了书,走到桌边来,道,“巫蛊案和安国公有什么关系?
    那年朝中沸沸扬扬,安国公什么都没有做。
    安国公唯一和巫蛊能联系上的,就只有他是宝源的实际上的东家。
    我知道安国公其实在背后捣鬼了,才能看穿临毓的想法。
    圣上?
    圣上会觉得金伯瀚是被安国公陷害的吗?
    他要想着临毓是为了巫蛊案,岂不是证明了安国公落井下石、陷害金伯瀚在先?
    金伯瀚是被人陷害的,那险些被金伯瀚保下来的废太子是不是也无辜得很?
    这事深想不得。
    深想下去,圣上夜里还能睡得着?”
    不是谁都能正视自己的错误,尤其是不可挽回的错误。
    更何况,那是一位九五之尊。
    “我看是睡不着了,”那人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水晶肘子,品味了一番,道,“还不错。”
    第184章 我以为这是一笔好买卖(求月票)
    午后。
    日头晒在身上,暖意让人困乏。
    几个缇骑聚在一起说话,就见元敬陪着一人进了衙门,又往后头去了。
    “谁啊?”
    “哪家的公子吧。”
    几人议论两句,瞧不见人影了,也就不说了。
    后院中,穆呈卿从屋子里出来,一眼瞧见来人。
    一眼扫过,起先并未放在心上就挪开了视线,倏然间反应过来,他又睁大眼睛仔细去看。
    跟着元敬进来的人,着一身浅色,个头不及元敬,长得也嫩,粗粗一看只当是谁家公子。
    但穆呈卿左看右看,这位公子的五官怎么那么眼熟呢。
    哎?
    这不是余姑娘吗?
    或者应该叫金姑娘?
    穆呈卿后退着往屋里去,一面看着来人,一面问沈临毓:“怎的?三五不时让人去广客来买吃食还不够,今儿请大厨来衙门里给你开小灶?我今日终于也能吃上一口热呼的了?”
    沈临毓放下手中案卷,站起身来:“我是这种人?”
    穆呈卿想了想,答道:“不是。”
    平心而论,这点公私,指挥使还是会分的。
    “那你说什么?”沈临毓问。
    穆呈卿捶了捶发胀的胳膊:“累得慌,寻个乐解解乏。”
    “解乏?去校场和人比划比划就不乏了。”沈临毓留下这句话,抬步往外向来人走去。
    穆呈卿啧啧两声,慢慢悠悠跟上去。
    笑眯眯与阿薇问候了一句“稀客”,他也不留着惹沈临毓的嫌,大大方方去校场了。
    沈临毓倒是对阿薇的装扮颇为新奇。
    阿薇见他打量,便道:“想着来镇抚司,着男装方便些。王爷说有事找我帮忙?”
    “是。”沈临毓简单说了昨夜与安国公的对话。
    阿薇仔细听着。
    像安国公这样的行走朝堂多年的老臣,想从他口中挖出答案必定困难。
    而镇抚司先斩后奏面临的困难,以及王爷被叫去了御书房,阿薇已经从定西侯口中知晓了。
    只是,沈临毓一概没有提。
    “等下去见安国公夫人和章夫人,”他道,“想着阿薇姑娘应该会想听一听。”
    阿薇讶异地看着他。
    没想到镇抚司中问讯,竟能叫她一道听着。
    沈临毓看懂了她的疑问,唇角含笑意:“上回你提过,让闻嬷嬷陪陆驰去太保府关心关心他的外祖家。
    当然,关心是假,耀武扬威是真,令堂应当很喜欢听这些故事。
    那今日也是一样,你亲眼看看、亲耳听听,得个好故事,回去说给令堂听。
    虽过了十五,但十六的月亮也不错,正好佐酒。”
    闻言,阿薇眼中诧异淡去,心中不免感慨。
    郡王爷还是心细得很。
    或许,也是他知道了昨日广客来中的事情了吧。
    让她一块去见安国公夫人和章瑛,不仅仅是得故事,也是松快一口气。
    沈临毓没有安排阿薇去牢房。
    那里头阴冷,又有一股潮气。
    他让人把安国公夫人母女提出来,备了个屋子问话。
    章瑛情绪低落,心不在焉的,反倒是安国公夫人,满脸戒备,也立即认出了着男装的阿薇。
    “王爷做事果然不拘一格!”安国公夫人讽刺道,“没有圣旨就敢抄一等国公府邸,还让一个小丫头片子站在这儿,怎的?一个厨娘也在镇抚司当上差了?”
    章瑛闻声猛然抬头,瞪着眼睛看阿薇。
    阿薇面不改色,坐在一旁。
    沈临毓与阿薇比了个“请”:“当上差了,想问什么随便问。”
    阿薇挑了挑眉,见沈临毓不是说笑,便欣然点了点头。
    她看向章瑛,道:“夫人不是想知道贵府做了什么才招来现在被抄家的报应吗?那就不妨仔细听听。”
    章瑛重重抿了下唇。
    阿薇又对安国公夫人道:“永庆二十六年,你们安国公府为什么陷害金太师?”
    安国公夫人呼吸一沉。
    视线都落在她身上,她清楚,其中一道来自于章瑛,因为章瑛也是浑然不知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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