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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我们郡王爷公务繁忙,怕是好些年没有仔细逛过庙会了。”
    “我素来闲散,家中又有爱好耍玩的兄弟姐妹,为了他们玩得尽兴,不瞒你说,前儿我还问办事的衙门、听听这次有什么新鲜的玩意。”
    “喏,地上最热闹的就数我们脚下了,喷火的游龙的,看那儿、那儿还有踩着高跷喷火的。”
    “水上嘛,这次放灯只在长平胡同以南,瞧见没有,下游漂满了河灯。”
    “以北就不让放了,荣亲王从江南请了唱水戏的班子,就在那头唱《牡丹亭》。”
    “我倒是想上那头的酒楼茶馆去,人家全满了,别说是能看到戏台,但凡能听个声的坐满了,连两边岸上都是人挤人的。”
    “水道上还有不少舢板,接上客人划去水中央停下,正好面对着戏台,位子好些的早叫人占全了,听说江南那儿就爱这般听戏。”
    “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好看好玩的,王爷您可想仔细了,人家会在哪处、凑什么热闹?”
    沈临毓没有管穆呈卿话语里的调侃揶揄。
    他一心两用惯了,听穆呈卿介绍了一番,视线也依旧在循着看。
    当然,沈临毓自己也清楚,难寻得很。
    街上顺着边走边逛,和居高临下看看,都是海里捞针,全凭个运气。
    可或许是,他的运气没有那么差。
    边上穆呈卿一套一套地说话,沈临毓的视线里、有一少女身影徐徐往远处去。
    她走得不快,时不时与身边的另一个少女说话,两人都捧着未点上的灯。
    明明只是个背影,看不到五官,且穿的那身衣裳也是他不曾见过的,但沈临毓就是觉得那人群中的人就是他要找的人。
    沈临毓顺着她前行的方向,估摸着她们要去下游放灯。
    他轻拍了下穆呈卿的肩,道了声谢,迅速开门下楼去。
    穆呈卿看着来去匆匆的人,不由又顺着沈临毓先前看的方向扫了一圈,喃道:“脑袋挨脑袋的,他看出来什么了?”
    他那两个表兄弟亦是云里雾里。
    “王爷找谁?”
    “我听说他与定西侯府的表姑娘很熟悉,是不是真的?”
    “那他是找那位姑娘?”
    镇抚司办事,穆呈卿的嘴巴向来可大可小,这种事情他不会泄沈临毓的底。
    “衙门找人而已。”他坐回了椅子上,吃了口茶。
    “今晚上还当值抓人?”
    “王爷办案,你歇假?”
    “抓个偷儿,”穆呈卿大大方方说完,又小小声地嘀咕,“又没偷我的。”
    街上,不晓得哪位奇人演了一出好戏法,惊得欢呼声鼎沸。
    沈临毓在这片欢呼里穿进了小胡同里。
    元敬刚在底下吃了碗拌面,擦了嘴跟上来。
    一街之隔,这里没有赏玩的人,能加紧步子通过,而不用被挤在人群里慢慢走。
    沈临毓本就对京中地形熟悉,居高临下又确定好了路线,绕到了放灯的地方。
    这里的人很多。
    荷花灯里已经写好了词,阿薇拿火点了。
    青茵得了个位子,忙招呼她:“姑娘,这儿这儿。”
    阿薇便上前去,将手中的花灯放入河水之中,轻轻一推。
    青茵道:“看您只写了‘心想事成、一切顺遂’,也太笼统了些。”
    阿薇一面把青茵那盏也点了,一面道:“所有的心愿说到底不就是这些?”
    青茵想了想:“这倒是。”
    阿薇把灯给她,看着她放灯出去。
    一盏盏河灯顺水而去,一眼望不到头。
    她的心愿不能落在纸上,一如她的字、她今日所写的依旧是余如薇的字迹。
    她原本是不打算出来逛庙会、放花灯的,但陆念和闻嬷嬷说得对,她这个年纪就得喜好这些。
    谨慎些,总是没有错的。
    谨慎得不留下多余的破绽,谨慎得像一个“无忧无虑”的世家少女。
    真的处于热闹的人群里,听着欢笑和嬉闹,压着的心事不由也轻了些,让人不由自主地“贪”着一时的轻松。
    阿薇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张弛得有度。
    陆念就是总绷得太紧了。
    下回再有庙会,阿薇想,她说什么也要央陆念一道。
    思绪飘散,如河灯般缓缓。
    倏然地,她察觉到了一道落在身上的视线。
    阿薇忙循着找去,而后,她看到了那道视线的主人。
    是沈临毓。
    他就站在不远处的石桥上。
    那桥并未架在主河上,只是边上支流的一座便民的石板桥。
    桥边无护栏,只两头高高悬了灯笼,那点灯光在这头明亮的河灯荟聚中显得越发昏暗。
    连带着桥上的那个人,都只能看到身形,却模糊了五官。
    但阿薇一眼就知道是他。
    四目相对,阿薇想,沈临毓应是冲她笑了下。
    阿薇回了一礼,却也十分意外,今日这状况竟然还能偶遇上。
    后头还有等着放灯的人,青茵正要扶阿薇往外走,见她驻足抬头,这才也注意到了。
    “姑娘,”她轻声道,“似是寻你有事?”
    两人从人群中出来,沈临毓过了石桥,两厢在胡同口遇着。
    青茵迅速问了安,又与阿薇道:“姑娘,奴婢看看花灯漂哪儿去了。”
    “那么多灯,你认得出来?”阿薇知她意图,只好笑地问她。
    青茵脑子转得快:“能呀,姑娘给奴婢买的那盏最大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
    河边先前的位子已经归了别人,青茵也不挤进去,只顺着她那盏花灯走,一副全神贯注模样,避得丝毫不显刻意。
    阿薇看在眼里,忍俊不禁,不由抬声唤她:“你当心脚下,别摔水里去了。”
    青茵头也不敢回,只挥手示意。
    沈临毓见状也笑了,道:“无妨,让元敬跟着她,不会摔水里,也不会被拍花子。”
    阿薇闻言,忙扭头问他:“元敬回来了?”
    “今日中午刚到,”沈临毓说着,抬手一摊,“他带回来的。”
    他的掌心上是一只木匣子。
    就一掌大小,看起来也是极其普通的用料,表面刻了些祥云纹路。
    阿薇略迟疑了下,她猜不出里头装的是什么。
    可要说沈临毓拿东西诓她……
    矜贵的小王爷只怕一时也翻找不出这般朴素的匣子。
    见她犹豫,沈临毓倒也不催,只把盒子打开了。
    阿薇定睛一看,里头竟然是一只磨喝乐。
    意外里又有点好笑,她干脆把磨喝乐从盒子里取出来,捧在手上看。
    小小的一只,做工算不得精细,但也憨态可掬。
    小人儿手拿了莲花,活龙活现,很是可爱。
    “他倒是应景,怎么想到买个磨喝乐带回来?”阿薇道,“不都是手举荷叶吗?怎么这个……”
    话说到一半,她自己停住了。
    脑海深处,是零碎又遥远的声音与记忆。
    “小孩子一个,看什么都新鲜!”
    “我们阿薇就是小孩子嘛,再说这个拿莲花,和拿荷叶的不一样。”
    “就是就是,不一样的!爹爹一点都不懂!”
    是了。
    她小的时候,有很多很多磨喝乐。
    有街边随手买的,有名匠那里定制来的,还有祖父亲手做的。
    阿薇其实想不起来那些磨喝乐是什么样子的了,但却记得有一年母亲打趣过“哭得眼睛肿了,舍不得她那些玩意儿,一定要带上,少一个都不行”。
    而那些少一个都不行的磨喝乐,和在中州再添置的一起,被留在了那里,再不知所踪。
    双手用了力,阿薇把泥偶掬在手心里。
    中州的磨喝乐,就是拿着莲花,与众不同。
    王爷唤她“阿薇姑娘”,让元敬去中州,对于她的真实身份,他们都心照不宣。
    他把这么一只磨喝乐给她,是想从她这里听到什么?
    又或者说,可以让她借此问起中州的什么故事呢?
    可心照不宣,和开口问及,又不完全一样。
    况且,时不时擦肩而过的游人,不远处的欢笑嬉闹声音,这里也确实不是个能说那些事情的地方。
    沈临毓把空匣子又收了起来,指了指上游方向:“前头在唱水戏,过去看看吗?”
    两人顺水往上游去。
    阿薇几次欲言又止。
    她这般忐忑模样,在这七夕花灯璀璨的夜里,倒也不显得突兀。
    到处都是心思旖旎的,她怀揣的虽是旁的念头,但也算是应了七夕的景。
    视野里能看到戏台了,顺风飘来些许唱词。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阿薇不由噗嗤笑出了声。
    沈临毓垂眸,问她:“想到什么乐趣了,这般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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