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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不夜侯 第964节
    在他背后,三十六名他从潼川府带来的亲卫,次第跟了上来。
    杨沅走到朱漆大门前。
    看清来人竟是杨沅,时寒等人震惊不已。
    “杨抚帅?这,潘泓岳……那厮呢?”
    杨沅深深地望了时寒一眼:“潘泓岳已被杨某手刃,府中侍卫情知大势已去,已然归降。”
    时寒听了,脸上似惊似喜,晦暗难明。
    愣了一愣,他才反应过来,惊喜地道:“杨抚帅单刀降敌,英武了得。”
    杨沅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时寒骑在马上,衣甲不乱,滴血不沾,这城破的,倒是从容不迫的很。
    就连簇拥在时寒身边的那些亲卫,都个个大气不喘,显然他们一路“杀”进城来,根本没有遇到过像样的抵抗。
    杨沅心中的猜疑从三四分,已经上升到了八九分。
    他已大概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杨沅似笑非笑地道:“若非诸位将军妙计赚城,厮杀声起,太尉府中听了人心惶惶,杨某未必就能降伏潘泓岳一众亲兵。
    时将军,你们真是好手段、好辛苦呀。”
    时寒心中咯噔一下,总觉得杨沅一语双关,不是什么好话。
    能说服“叛军”献城,顺利夺回南郑,的确是好手段,也当得起一句“好手段”。
    但,不知是不是疑心生暗鬼,他总觉得杨沅话里有话。
    时寒飞快地抬眼一撩,看到灯下杨沅的面孔半明时暗,似笑非笑,心中便是一惊。
    他明白,他们的伎俩,大概率被这位谏议大夫给识破了。
    只是匆匆一闪念,时寒便已稳定了主意。
    他一偏腿,就从马上跳了下来,披挂着一身铁甲,铿铿锵锵地走到阶前,单膝跪地,向杨沅抱拳行了个军礼,沉声道:
    “太尉遇刺,利中动荡,末将等彷徨不知所措。
    抚帅是天子钦差,今后如何抚靖利中形势,末将等全凭抚帅吩咐,绝无二话!”
    说罢,时寒脱下头盔,架在右膝上,深深地低下头去。
    他一路“杀”进城来,未见丝毫气喘,此时鬓角却有汗迹隐隐沁出。
    虽然他也知道,哪怕杨沅看破了一切,也拿不出半点证据,可就是本能地产生了畏惧。
    刘入溪和周无翼不明白时寒为何会有如此举动。
    但论资历、论地位、论智谋,他们都是服气时寒的。
    眼见时寒如此恭顺,虽然他们还不明所以,也是马上从战马上下来,急步到了他的左右,齐齐跪了下去,同样摘盔俯首。
    那些接应他们进城的“降将”,追随他们“攻城”的部将,见状呼啦啦便跪倒了一片。
    第709章 最好的结局
    “杨某本是奉诏来此,处理裘皮儿将军一案。
    如今,裘皮儿将军被害一案,已真相大白。
    杨政太尉被潘泓岳加害,逆贼潘泓岳亦被本大夫手刃……,利中乱象,至此当休矣!”
    将众将领带进节堂,杨沅上座后,马上开诚布公地交代了他的结论。
    时寒听了,心中便是一宽。
    他听到了“利中乱象,至此当休矣!”
    这是杨沅在表态。
    利州中路,确实不能再乱下去了。
    如果有谁眼里不揉沙子,还想计较个清清楚楚,利中杨家军必成一团散沙。
    而这些将领都是手里有兵的人,那时还不知道要酿成多少大祸。
    杨沅对于南郑之变,心中虽然已经有所判断,但他只能难得糊涂一番。
    追究是无从追究的,哪怕他明白了全部真相,也没有任何实据作为佐证。
    天子就算信他,也只能因此恶了利中诸将,以后慢慢磋磨他们。
    而利中诸将之所以会有这般举动,既不是对大宋不忠,也不是图谋自立。
    只是因为他们的利益需求与杨政不同,而杨政一意孤行,压根没考虑这些老部下的未来。
    双方矛盾日益激化,杨政又让陈涿光在定军山搞出个串联密信出来,时寒等人只能先下手为强罢了。
    内中是非对错,谁又说的清呢。
    杨沅又道:“本大夫奉诏来此,只为裘皮儿将军一案。利中局势,杨某本无权置喙。
    时将军,利中诸军,如今以你资历最老,威望最隆,还望你等顾全大局,尽快稳定局势。”
    说罢,杨沅离座而起,避让一旁:“此间情形,本大夫会以金牌急脚递传报于陛下。”
    说罢,杨沅向利中杨家军事集团的各位高层团团一抱拳,举步走了出去。
    他此行,是以右谏议大夫的官身奉旨查办裘皮儿离奇死亡一案,本就无权过问整个利中地区的情况。
    现在,他负责的事情已了,离开节堂,将此间情形交由杨政军事集团的这些高层首脑们自行商议就是了。
    杨沅有钦差身份,杨政不在,他坐得了主位。
    如今杨沅离开了节堂,那张铺着虎皮的帅椅便空了下来。
    时寒坐在下首首座,脸色凝重,一言不发。
    潘泓岳控制太尉府之后,不仅抓了杨福和杨禄,南郑城里的文武大员,也被他借用太尉杨政的名义请进府来,然后一一拘押了起来。
    此时也都被放出,一时间济济一堂。
    除了他们这些杨政军事集团的高层,杨福、杨禄、杨寿三父子也在节堂之上。
    周无翼热忱地道:“时大哥,裘皮儿死了,太尉死了,潘……贼也死了。利中,不能再乱下去了。
    太尉之下,你就是众望所归之人,还请时大哥上座,为我等主持大局!”
    周无翼此言一出,节堂上众文武大员的目光,立即齐刷刷地投向时寒。
    激动的、怀疑的、漠然的、不屑的,种种目光,让时寒身上泛起针砭一般的感觉。
    “我,我哪有资格上坐?太尉不幸去世,我们这新任利中之主,得由天子任命。”
    时寒没有理会周无翼的好意,周无翼不是在捧杀他,是真想拥立他上位。
    但,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取杨政而代之,他与杨政的矛盾,只是想保留现在的一切。
    但是杨老太尉,连他现在所拥有的也想夺走,所以他才起了反抗之心。
    但要让他坐上杨政的位置,他是没有那个信心的。
    杨政虽是武人,却也不至于连基本的牵制、平衡权术都不懂。
    就算他不懂,他身边还有陈涿光等幕客智囊替他出谋划策。
    所以,利中杨政军事集团,下边首先就分文武两大派系。
    两大派系之中,又各分几座山头,只是他姓时的这座山头更高一些,却不是唯一。
    他是有着自己山头的鲜明烙印的,无法成为杨家军各个派系都认同的利益代理人。
    那样,他马上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如果不是此刻城中军队都是他们的,他敢坐上帅椅,不服他的武将就敢立即拔刀。
    这节堂马上就得上演一出“全武行”。
    时寒向刘入溪递个眼色,刘入溪会意,起身道:
    “各位,我利中近来多事,一切因由,皆缘于我利中诸军要并入利西的传闻。
    潘泓岳也是因此才犯了糊涂,酿下如此大祸。
    如今太尉不在了,我利中诸军该何去何从?
    诸位都在,今日正该好好商议一个办法出来,否则只怕这乱子只会愈演愈烈。”
    掌书记陈涿光轻咳一声,站了起来。
    他的一只手臂被砍掉了,虚垂着一只袖子,再加上脸色惨白,与平素太尉身边第一智囊意气风发的模样全然不同。
    “诸位都知道,陈某是太尉身边近人。
    太尉年迈,利中诸军是太尉一手打造,如何安排利中诸军的未来,太尉为此自然是殚心竭虑。
    并入利西,大树底下好乘凉,这只是太尉的打算之一。
    顾虑的就是朝廷一旦派来一个不知兵、不知体恤我等的统帅,倒不是说,非要并入利西不可。
    如今我利中诸军彼此间多有猜忌,原本可与利西分庭可礼的强大武装,眼看就要分崩离析。
    如果太尉他老人家在天有灵,想必也会心中悲痛。
    利中局面,是我们大家用战功、用性命争取出来的,我相信没有谁,愿意让利中继续乱下去。
    这里没有外人,今日,我们大家就推心置腹,商量个办法出来吧。”
    杨寿听了,不解地大声嚷嚷道:“陈叔,我爷爷不在了,可我小叔爷还在啊,怎么就没人当家做主了?
    还需要大家这么伤脑筋么?”
    周无翼哂然道:“小寿,不要胡言乱语。
    杨大夫是朝廷派来处理裘皮儿一案的钦差,他还是潼川路经略安抚使,怎么能主持利中大局。”
    杨福目光微闪,暗戳戳地嘟囔道:“也不是不行啊,少师吴玠,还曾任四川宣抚使呢。”
    陈涿光正想拐弯抹角地把话题引到杨沅身上,不想杨寿一句无心之语,给他来了个神助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