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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姜初静静批了会儿折子,国师便坐在椅子看书。
    室内唯余落笔与翻页的声音。
    内侍眼光鼻鼻观心地垂头磨墨,心想皇上与国师是真真要好。
    她磨完墨,奉上茶,正准备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忽见皇上掩唇打了个哈欠。
    这一声虽然很轻,但在落针可闻的殿内还是有些明显了。国师唰地从书册里抬起头,关切地问:“陛下可是乏了?昨儿什么时辰歇下的?”
    姜初摆摆手,含糊地说:“到点儿便上床了,没熬夜,阿璃放心。”
    “上床是一回事,睡不睡的着便是另一回事。”国师哼笑一声,转头向那内侍道,“你来说,你家主子昨夜几时睡的?”
    内侍脑门子上水灵灵浮起一层薄汗。
    “好了,别为难她,她又不敢说真话。”姜初摇摇头,“朕便实话实说了罢,昨夜确实睡得不安生。”
    内侍福了福身,识趣地退至殿外。
    “为何?”国师淡声问。
    “因为阿虞。”姜初坦率地说,往椅子上一瘫,苦笑道,“阿璃,你总得给我些适应时间罢。”
    国师将书册往桌台上一掼,站起身,施施然走至皇上身后。
    她很轻很缓地垂下眼,纤长的十指抚上了龙椅椅背,又滑上某人的肩头。
    她唤了一声“陛下”。
    “嗯?”姜初转头看她。
    “臣会变戏法,陛下是知晓的。”
    话音落下,姜初眼前陡然一闪,再睁眼时——站在她龙椅之后的人变成了姜虞。
    或者说,和姜虞有着相同样貌的国师。
    姜初倒吸一口气,低低地说“不可”。
    “为何?”国师轻声问,“是不像么?”
    “正是因为太像了,所以不可。”姜初压着嗓子道,“一则太委屈阿璃,二则……朕私以为,不能再延续之前的错误,所以即便是长了阿虞样貌的旁人也不行。还是彻底断了罢,难过一时,便能好的。”
    国师“哦”了一声,眉毛颜色渐渐淡下去。
    几息之间,她又变回了原本的样貌。
    她似乎有些难过,面无表情地站着,按声不发。
    姜初静静看着她,片刻后,拽了拽垂在身侧的那不属于自己的袖摆。
    她开门见山:“为什么难过。”
    国师“嗯”了一声:“帮不上陛下,所以难过。”
    “阿璃帮了我太多,这会儿又在这儿妄自菲薄。”姜初笑道,“我无以为报,每每问阿璃想要什么,阿璃都不说。”
    “那现在陛下能兑现承诺么?”
    “嗯?”
    “陛下曾应我,答应我一件事,不拘何事都可。”
    “天子一言九鼎,这是自然。”姜初甚至有些跃跃欲试,“朕等山等水等星星等月亮,终于等来阿璃张这个口了。快说,阿璃想要什么?”
    国师静了静,在一派安然中开了腔。
    “陛下。”她道,“臣今夜想宿在养心殿。”
    第65章 国师道:你们真的太像了
    京郊离将军府确实不远,骑马跑上半个时辰也便到了。
    此刻天光大亮,姜虞缩着身子坐在沈知书前边,被宽大的袍子罩着,只露了一个头顶出来,白玉钗上的流苏在日光下略显晃眼。
    沈知书盯着它看了会儿,忽然问:“殿下饿不饿?”
    流苏晃了晃,姜虞道:“不饿。”
    话音出口的刹那,俩人的肚子一块儿叫了起来。
    沈知书笑道:“殿下不是一向坦诚么?怎么这会子扯起了谎?”
    “原是没觉着饿。”姜虞淡声说,“谁知它自个儿叫起来了,倒拆了我的台。”
    一旁骑着马的随从忙道:“殿下,将军,前头便有一家酒楼,可要去垫巴两口?亦或是我们刚经过一家粥铺,往回走半里便是。”
    沈知书垂头问:“殿下以为呢?”
    “好马不吃回头草。”
    “行。”沈知书道,“那便去酒楼。”
    姜虞话音一转:“然去酒楼要折腾好一阵,岂不是浪费时间么?你看街边便有卖发糕的。”
    沈知书蹙眉说:“这个看着不太干净。我无所谓,殿下若吃坏肚子,岂非我的不是?”
    “没那么金贵。”姜虞面无表情地冲沈知书随从道,“你去买三块来。”
    随从有些犹豫,转头看沈知书眼色。沈知书“嗐”了一声,笑道:“天大地大殿下最大。行吧,你便去买几块来,让那摊主拣里侧没沾上灰的那些。”
    结果吃完后沈知书与姜虞皆没事,那随从倒是肚子排山倒海。沈知书关切地慰问几句,令她自便去往茅厕,另上药店领了药与她送去。
    待一切安顿完后,又过了小半个时辰。
    那随从颇有些不好意思:“扰了将军与殿下晨练。”
    “无事,本也算不得晨练了,晨练便是要天灰蒙蒙、太阳还未升起之时才有感觉。”沈知书道,“行,你在这儿歇着罢,我与淮安殿下去草场跑几圈,大约一个时辰后回来找你。”
    沈知书执意不令随从跟着,随从也无法,索性将另一匹马也交由沈知书。
    沈知书挑眉笑道:“我要两匹马干什么?我骑一匹牵一匹?”
    随从冲姜虞努努嘴:“淮安殿下可以骑的。”
    “只怕她不想骑。”沈知书转头问姜虞,“殿下会骑马么?”
    姜虞一五一十:“会一点儿。”
    随从莫名有些得意:“我就说罢,皇室一族定然学过。将军您忘啦?咱们曾有一回遇着大殿下,大殿下便说她刚练演习骑射回来。”
    “倒未刻意学过。”姜虞顿了一下,“皇姐不令我学这个,说是骑马危险,我若是要出门,定是有马车接送的,没必要骑马。”
    随从好奇起来:“那殿下为何‘会一点儿’,是偷偷摸摸学的么?”
    姜虞嗓音淡淡:“算是吧。”
    沈知书抬手给了那随从一下,神色似笑非笑:“你话有些多了。精力这么旺盛,不如练五百个深蹲?”
    那随从腾地闭了口,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
    沈知书扶着姜虞上了马,看马驮着人慢慢前行,而姜虞在上头并无不适应的样子,遂放了心。
    她驾马追了上去,行于姜虞身侧,笑道:“那随从是我心腹,有点嘴碎,殿下别放心上。”
    姜虞瞥她一眼,淡声说:“将军心腹倒是活泼。”
    “她就这性子。”沈知书摇摇头,“也是个可怜孩子,五岁的时候双亲双亡,无处可去,被我捡回家了。现如今十六,前些日子刚过生日。我时常叫她沉稳些,不然等成了家也是这么着么?她却说她一辈子不成家,乐得逍遥自在。”
    姜虞眸色清浅,脊背挺得很直,慢条斯理地说:“是将军带坏了她。将军不愿成家,手下人自然人人效仿。”
    沈知书瞪大了眼:“你可别污蔑我,我部下年年都有结婚的,我年年去喝喜酒呢。”
    姜虞点点头,漫不经心地说“行”。
    她拽着缰绳,忽然一夹马肚子,喝了声“驾”。
    她这一声很好听,像是林间冷冽溪涧撞上青苔遍布的松石。
    以至于沈知书蓦地一愣,待回神时,姜虞已然连人带马跑远了。
    沈知书轻轻蹙了一下眉,拍马去追,却直到草场才追上。
    马背上那人重重喘了几口气,几息后恢复了不动如松的样子,攥着缰绳施施然入了马场,全然看不出方才的作派。
    ——令沈知书险些怀疑方才姜虞那驾马如飞的场景是自己的错觉。
    她垂头低低笑了声,快速跟上去,与姜虞肩并肩驾着马,道:“殿下总是妄自菲薄。这哪是‘会一点儿’?”
    姜虞不置可否:“在将军面前总是要谦虚一下的。否则我说我马术很好,岂不成班门弄斧了么?”
    沈知书好奇起来:“既然皇上不令殿下骑马,殿下怎的将马骑得这么溜?难不成是天赋异禀?”
    “可能吧。”姜虞道,“曾经练过。”
    “曾经是什么时候?”
    “很多很多年以前。”
    很多很多年以前么?
    沈知书笑着摇摇头:“已知姜无涯今年二十,哪来的很多很多年?”
    姜虞睨她一眼,没接话,顾左右而言他:“这草场挺大。”
    “是大。”沈知书道,“难得的是很平,且一半有树一半没树。树林里可以猎动物,没树的地方可以放靶子练骑射。”
    “将军对这儿挺熟?”
    “还成。”沈知书一五一十地说,“未出京时常来这儿练。”
    姜虞微微颔首,忽然道:“想和将军比一场。”
    沈知书眉毛挑了起来:“你认真的?”
    “嗯。”姜虞话音一转,“不过就这么比肯定比不过将军。莫若将军让一让我。”
    “怎么让?”
    “将军让我先跑十个呼吸。”姜虞抬起胳膊,往前遥遥一指,“然后比谁先跑至那片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