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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江勉也没生气,站在车站目送他们远去。
    乔钰低垂着睫,沉默着看着自己的指尖。
    季仲远往后视镜里瞥了好几眼:“什么时候的事?”
    “没有什么事,”乔钰说,“昨天我才见到他。”
    “他回来找你?他怎么有脸回来?当初他一声不吭出了国,你难道都忘了吗?”
    “我没忘,”乔钰语气平淡,像是再说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他忘了。”
    季仲远轻踩油门,打算抢前面的绿灯。
    他没听明白这个“忘了”具体是什么意思,下意识“啊?”了一声。
    “他出了车祸,失忆了。”
    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两秒。
    一脚极重的刹车踩下去,车上两人的安全带全都绷紧了起来。
    黄灯跳成红色,乔钰前倾的身体又重新靠回车椅上。
    “不说了,开车别分心。”
    “失忆了?他?”季仲远按着方向盘笑出了声,“演偶像剧呢?”
    这乔钰抿了下唇,并不回应。
    “你不觉得太搞笑了吗?失个忆就能把过去的事情翻页重头再来了?他还失忆?我看他刚才死皮赖脸黏着你的样子简直和以前一模一样——”
    “远哥,”乔钰打断他的话,“真的假的又有什么关系?我和他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察觉到乔钰的抵触,季仲远的语气也不似之前那样强硬。
    “你心里有数就好。”
    五年前的那场不告而别,乔钰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去恳求与挽留。
    他甚至追去了大洋彼岸,被伤得体无完肤。
    早就筋疲力尽了,现在连痛苦都感受不到。
    唯一一点怒火在与江勉重逢时发泄了出去,现在宛如一个干瘪下来的气球,浮不起来,也沉不下去,只能贴着地面缓慢的摩擦,弄得满身狼狈。
    -
    乔钰家就住在渝大的附近的城中村里,五十多年的筒子楼,一整排的阳台连在一起,三五栋排排坐,楼下的小路狭窄而又拥挤。
    他无父无母,是姥姥捡来的弃婴。
    祖孙俩在这里相依为命十几年,她教他识字、送他念书,把他养大。
    如今她年过六十,五年前检查出来老年痴呆,到现在已经需要人看管照顾。
    而乔钰懂事、听话,也争气,考上当地最好的学校,如今换他给她养老。
    四十多平的房子,一室一厅,两个人住也不是很挤。
    乔钰没有自己的房间,睡觉时就在姥姥的床边支张一米二的钢丝单人小床,方便看护也不占地方。
    孙姨总觉得他苦,但乔钰不觉得。有姥姥在就有家,有家的人再苦也不苦。
    ——有家的人再苦也不苦。
    他停在门口,只觉得这话熟悉。
    细细回想,大概出自江勉之口。
    “呵……”
    叹出一声轻笑,过去的回忆如团雾般呼出后顷刻消散。
    “骗子。”
    乔钰的睫毛轻颤,鼻根酸涩不堪。
    他短短地又呼了几口气,企图把此刻自己内心的杂乱一并呼出去。
    他不想把情绪带回家里,可站在门外消化了半天,却始终做不到心静如水。
    “我吗?”
    一道声音自他身侧响起。
    乔钰吓了一跳。
    这种惊吓无非于半夜起床照镜子,想着念着诸恶退散,却一转头就对上青面獠牙。
    他往旁边一个踉跄,江勉伸手扶了一把。
    一触即分的碰触,乔钰猛地甩开对方的手。
    那张脸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和十多年未曾变过的长廊一起印入眼帘。
    熟悉的地点、熟悉的人,两者叠加比单一的看见江勉要更能让乔钰心绪混乱。
    江勉并没有立刻撤开,而是隔空虚虚地在乔钰身侧护了一下。
    不过一秒的停顿,防止他摔倒,随后很快就收了回去。
    他看了眼紧闭的铁门:“你家?”
    乔钰压着火气:“你跟踪我?”
    “有点不放心,”江勉语气温和,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才是那个不受待见的外人,“之前接你走的人是谁?我看他眼熟,觉得不是好人。”
    第4章
    失忆已经很离谱了,失了忆还能精准找到乔钰的头上,姑且算是小概率的巧合。
    但都这样了,还能觉得季仲远不是好人,已经超越“巧合”,可以归为“人为”了。
    乔钰今个儿可算是开了眼,再一次刷新了自己心里江勉的底线。
    装,还装,继续装。
    他忍无可忍:“别来烦我。”
    碍于屋里的姥姥,所以音量格外克制,一句话像湿了水的炮仗,从喉咙里发出来的气音,只在嘴里炸了个闷响。
    孙姨听见动静,把门打开。
    见屋外站着两个人,以为是乔钰带回来的朋友。
    她客气一下往屋里迎,江勉就真不要脸的往里进。
    可惜一只脚还没迈进门槛,乔钰侧身先他半个身位,抬手往门框里一按,一条胳横在江勉面前,堵住了。
    江勉面带微笑,将死不要脸进行到底:“我坐坐就走。”
    “不欢迎。”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江勉微微挑眉:“我们的关系不好。”
    但说完,又自己否定了:“或者太好了。”
    乔钰不想听他废话,直接推开江勉,打算先把门关上。
    “哎?”孙姨觉得这种做法不妥,“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是啊,”江勉顺势扣住乔钰按在他肩膀的手腕,“有话好好说。”
    乔钰想抽手,没抽回来,有些恼羞成怒。
    他瞪着眼睛,干脆单手把背上的背包一卸,兜头就往江勉脑袋上砸去。
    “松开!”
    门口不到两平米的地方鸡飞狗跳,正在这十分混乱的时候,一声颤颤巍巍的“小勉”按下了所有人的暂停键,让一切都静了下来。
    十分钟前已经入睡的姥姥此刻衣着单薄,撑着她的步行拐杖在卧室门口一眨不眨地盯着江勉。
    江勉的视线越过乔钰肩膀,也发现了这么个枯瘦的老人。
    “姥姥,”他几乎脱口而出,顺着对方的话道,“我是小勉。”
    乔钰立刻扔了书包过去扶住姥姥,孙姨也连忙进屋拿了棉衣给老人家披上。
    江勉把乔钰的书包放在矮柜上,再两步并一步迈到姥姥面前,微微弓起上身,握住她的一只手:“您记得我?”
    他的个子太高了,即便弯下了腰,姥姥还是得仰着脸去看。
    外面冷,乔钰想把她扶回卧室,可姥姥不愿意。
    她看了江勉很久,久到那一双苍老浑浊的眼里闪了泪光。
    江勉蹲了下来,话中有些哽咽:“姥姥,我、我回来了。”
    姥姥低头落下泪来:“回来了,回来了……”
    乔钰闭上眼睛。
    他虽然不想看见江勉,但当初姥姥是很喜欢江勉的。
    现在姥姥情绪不稳定,非常容易被小事波动,万一她说什么都不放江勉走,那自己——
    “你还敢回来!”
    催泪亲情小剧场被中途暴力掐断,拐杖随着音调一起猛地举起,又毫不犹豫地猝然落下。
    江勉都没敢抬手去挡,任那实木棍子“当”一声敲在头上,格外结实的声音听得乔钰都是头皮一炸。
    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平日里一步三喘、在床上躺了半个月的老太,现在气势汹汹举着拐杖,狂喷口水都不带换气。
    简直医学奇迹。
    正常不到五分钟的局面再次混乱,由于最终boss的加入,让之前混战的其他人都团结了起来。
    乔钰一把抱住姥姥往屋里跑。
    孙姨见姥姥是这态度,也明白过来眼前这个人模狗样的男人或许不算人。
    “你出去吧,”对着大了自己一套的男人,孙姨还带着点惧怕驱使下的客气,“再不出去我报警了,我真的会报警的!”
    江勉脑瓜子嗡嗡直响,心想警察来了指不定谁是受害者。
    但他也不愿为难一个妇人,只好又退回屋外,被房门“哐当”一声差点拍了鼻子。
    “那、那是谁啊?”孙姨把门反锁,回到卧室还有点后怕。
    乔钰抱着呜呜直哭的姥姥,捋着她的后背安慰:“一个朋友。”
    孙姨是两三年前照顾姥姥的,不知道江勉很正常。
    但他偶尔能从姥姥的呓语中听见一些零碎的话,老人家时常念叨的除了“小钰”就是“小勉”了。
    以前不知道这个“xiaomian”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现在知道了原来是个人。
    “老太太不是一直叨念吗?怎么见着了还打起来了?”
    乔钰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和江勉那几年的爱恨情仇,单是自己从心里过上一遍都觉得格外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