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深已经找到自愿的理由了，不止一个。
    “我这样的人都能走出筒子楼，文叔叔，你们也能走出去。”
    文叔叔听完郁深的话颇为动容，胡乱擦了擦眼泪。
    总觉得郁深说的并非那个小破楼，话里还有些别的含义。
    “谢谢小余，我这人真是，已经被这么多人帮着了，还在这儿说这些，”文叔叔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你别入心，我就是发泄发泄。”
    明天太阳照常升起，等回了本城以后照常工作，借着有社会的帮助，把该还的钱慢慢还了，他们一家子一定能换个大房子住。
    一定能走出筒子楼。
    最后文叔叔请郁深吃了一碗面，就回医院继续看护妻女了。
    郁深和他告别后，回酒店的路上和江为止通电话。
    昨天他们庆功宴郁深没去，因为觉得虽然和江为止在一起了，但是庆功宴还是留给队内的人比较好，就算是家属也得保持距离。
    今天他说他到医院了，江为止担心会有什么事儿，郁深隔了几个小时一发消息说回去了，马上就给他打了个电话。
    “医院能有什么事，”郁深笑了：“我很好。”
    “……那谁知道，最近医闹的新闻也不是没有，还是小心点儿比较好……小姑娘一家子没事儿吧？”
    郁深把情况大致说了一遍，江为止也有些唏嘘，觉得这一家也真是不容易。
    他还通过捐款渠道捐了点钱呢，能帮上忙就最好了。
    “哥，那你今天没见到日落前辈吗？”
    “没有，下飞机先去了医院，和杨一仙约了明天。”
    “哦好，别着急，慢慢来嘛，”江为止说：“我大概也明后天回去，说不定能一起回本城、唉你猜我冠军皮肤给谁了？”
    “十九君。”
    “唉，这么准？”
    “之前就猜过，”郁深轻笑：“十九君挺帅的。”
    “本来主办方问了我要不要选流陨的，”江为止说：“但是流陨已经有你的皮肤了，我想着一个就够，想来想去，还是选了十九君。”
    本来这次比塞他未必会用十九君，但是既然阴差阳错的用上了，干脆就选了。
    聊着聊着郁深走到了酒店楼下，忽然呼吸一滞。
    酒店楼下的便利店走出来一个人，这人挺高，头发微微长但没有挡眼睛，比起五年前瘦了点，戴着眼镜，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衬衫，整个人要融进黑夜里。
    他手里提着一袋子东西，正从袋子里拿出来一个看上面的日期和配料表。
    郁深脱口而出：“日落？”
    第57章
    对方回头看见郁深那一刻几乎瞬间停住。
    无数的画面和即视感在脑子里交织缠绕。
    恍惚幻觉一样, 让程阳下不得不用力眨了眼，才看清这个人长什么样子。
    其实他一直就没相信郁深真的回来了。
    只是在群里他没说。
    一开始是有点……好吧一开始是非常介意，回来以后还和杨一仙吵了一架。
    但是看见有一个人真的也好假的也罢, 能把几个人联系在一起，一时间也分不清好事坏事了。
    所以他最终选择沉默, 尝试着当朋友相处。
    但是他始终认为这不是郁深, 只是一个新来的人。
    可看见郁深那一刻, 程阳下震惊了。
    这种即视感说不上有多强烈，但是足够提醒一个人它存在。
    “好, 那我先挂了, 回头聊。”
    郁深挂了电话, 站在程阳下面前, 张了张嘴, 又闭上了。
    而程阳下也隔了良久，才开口：“你是谁？”
    “……”
    就这一个问题, 本来做好了心理准备的郁深却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最后的最后, 两个人坐在便利店里的椅子上，看着窗外赶路的行人和昏暗的天色。
    程阳下买了一袋子果酒，开了两瓶放在两个人面前。
    也不知为何就猜出来了：“你是群里那个吧。”
    “嗯。”
    “……”
    诡异的即视感。
    太诡异了。
    那个人, 六年前的那个人也是，只回复了一个字。
    程阳下在空调房里有点出汗了。
    往事历历在目, 哪怕走到国外去接受了高等教育, 接触了很多不同的人, 他也没有忘记。
    是自己，劝郁深离开。
    是他，他那天晚上和郁深说了那些话。
    是因为他。
    程阳下用力捏了捏手上的果酒，易拉罐被捏的稍微有点变形。
    他没有忘记, 他也无法忘记。
    只是他逐渐理解了杨一仙当年的做法，自己走不出去，难道还不让别人走出去？那不应该。
    所以他没退群，看他们在群里聊天挺开心的，也就够了。
    郁深是真的回来还是假的回来重要吗？
    ……重要。
    他果然还是不相信。
    奇怪的是他为什么要和这样一个面目陌生的人坐在一起，还分酒给他喝？
    他难道不是应该直接抽身走人吗。
    郁深在良久的沉默中，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和杨一仙这次，又吵架了吗？”
    “我们什么时候不吵架。”
    程阳下回应倒是快。
    “也是……”郁深笑了笑说：“这次是因为什么，他说郁深回来了，让你很生气吗，你和他打了一架？”
    “……”程阳下看了郁深一眼，看他自然的用那个名字代替“我”，看他说话说的流利顺畅，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脸居然还带着笑意。
    他心情很好，客观意义上的很好。
    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同一个人。
    “没打他，开玩笑的，”程阳下移开了目光，说：“真打了也是那小子欠揍，哼。”
    至少之前那一架打的，确实是杨一仙主动找的，为的就是程阳下打他一顿。
    所以郁深不否认这一点。
    “那你，还打游戏吗？”
    “偶尔。”
    “好吧，不过松格很久没打了，这段时间他玩新英雄，好多技能他都不认识了。”
    “……你们打过游戏？”
    “嗯，一起去网吧打了两把。”
    “……”
    程阳下再次沉默。
    郁深的游戏技术不是谁都能复刻的。
    虽然杨一仙在自己面前总是不着调，但是起码他知道杨一仙不会拿这种事情来骗自己。
    他们一起打过游戏？
    他们是真的认为这个人就是郁深。
    这让他想起来，回国那天之后杨一仙发给了自己几个游戏视频，当时他有点抗拒，所以就没看，至今也没有点开。
    “我不会相信，”程阳下还是忍不住开口了，打破微妙的平和：“我不会相信郁深还在，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做这些。”
    好奇怪，他真的觉得很诡异。
    最可怕的是自己也有这种恐怖的即视感，一种他就是郁深的即视感。
    程阳下非常抗拒这种感觉。
    郁深对他的状态不意外，倒不如说甚至习惯了。
    从江为止到松格每个人都有这个阶段。
    他从不想强求别人接受，他是不是自己这件事，他并没有什么执念，如果不是对方发现，他也没想过承认。
    没错，郁深觉得自己不应该强求的。
    “你不用太紧张，我没想做什么，”郁深说：“你觉得自在就好，我们也可以不见面——如果你觉得我冒犯到你的话。”
    他这种淡淡的语气，太熟悉了。
    虽然之前他不会说这么多字，但是这个语气太像了。
    程阳下想马上走人，但是又想是被什么东西定在了椅子上，动弹不了。
    该死的杨一仙这个时候怎么不在。
    他不是最会调节气氛了吗，赶紧过来啊。
    程阳下脑子里一团乱，都想着要不要真的给杨一仙发给消息让他赶过来了，可是又觉得这样做完全没有必要，他和一个认识自己的陌生人交流，还需要别人当媒介吗？
    只是这个陌生人和那个人有点像而已。
    只是有点像，有点像对吧？
    郁深不知不觉喝完了一罐度数不低的酒，而程阳下手里的酒罐被捏的变形却没减少一口。
    他们就在尴尬中两个人都没离开，一直到夜幕彻彻底底的降临。
    上次有这样的毅力，还是出事前wd基地的冰箱旁，他们俩也就这样坐着，只不过两只猫不舔毛了，改喝酒了。
    本来只是网上不见面，程阳下也不知道自己会抗拒成这样。
    可能是因为当时他甚至没有这种即视感，没有这种直觉，所以他可以把眼前的人当成真的陌生人。
    一个让自己队友开心的陌生人。
    可他见到了，太像了。
    像的有点无厘头，因为他对郁深的了解也并不是全部，但是就是觉得像。
    怎么会这样，好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