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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哭声大得病床前的栾也和樊青都能听见,还夹杂着语气激动的询问,问她在哪,出什么事情了。
    病床上的人也哭了。
    栾也拍拍樊青,两人出了病房。
    这通电话打了快一个小时,电话那头的父母决定连夜订机票飞过来,凌晨能到医院。
    或许是太虚弱,又因为父母即将赶到,栾也出门和护士交代了几句的功夫,病床上的人就已经睡着了。
    栾也和樊青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这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两人还没吃晚饭。
    老和发来消息,说已经带着剩下的人回了,让他放心。
    “吃点东西吗?”樊青问。
    “点外卖吧。”栾也看了眼时间,九点多。“她父母一点多就能到,咱们在这儿守一会儿。”
    “你是不是担心……会出事?”樊青问。
    栾也看了他一眼。
    “她不是迷路了。”樊青说。
    片刻后,栾也笑了一下:“看出来了?”
    “一个人过来的,走的路线也不是容易迷路的线,距离正确的路不远。像是专门从路线上钻林子里的。”
    栾也看着他没说话。樊青接着往下说。
    “没带任何登山装备,没穿登山服。一个小包里只装着身份证。她说手机弄丢了,但是我找过,周围没有手机。”
    “她是……”樊青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说那两个字。
    “未遂。不管她为什么走进去,但她选择了求救,说明她放弃了。”栾也说。
    “一般人在濒临死亡的时候,求生的本能会让她发出求救信号。”
    樊青抿了抿嘴,盯着眼前光洁的地板。
    “我妈掉下去的那天,没有人听到。”樊青突然说。
    栾也愣住了。
    “我有时候……会猜,可能是因为太突然,船上风太大,或者……只是没人听见。“
    只是没人听见。
    而不是在那一秒里,她做出了选择。
    医院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走廊偶尔路过一个护士或者病人。栾也看着樊青,半晌之后,终于开口。
    “樊青,看着我。”
    樊青抬起头,对上栾也的眼睛。
    “不要脑子里的假设,怀疑已经存在的东西。”
    樊青下意识反问:“什么?”
    “爱。”栾也说。
    樊青的握着手机的手下意识攥紧了。
    “你不知道她离开那一秒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个根本不重要。”
    你不敢和任何人说的,从记事起就困扰你的这件事,其实不重要。
    “重要的是,把你生下来的那一秒,每次照顾你的那一秒,为了争取离开村子去往金船的每一秒……她爱你,这件事是确定的。”
    三岁失去父母,只能从描述里去感知父母的过去,记忆模糊得像是虚无。
    但出生时稚嫩的,脆弱的生命,橡父母取下的樊青的名字一样,如同树木年复一年成长着,构建成现在十八岁的骨骼。
    每一点重量,都是爱的衍生。
    “我——”樊青刚开了个口就哽咽了,他有点狼狈,吸吸鼻子飞快低下头不想让对方看见,想要在自己兜里翻点纸。
    翻了一圈没翻到。
    明明记得有的,是不是王在哪儿了,在对方面前哭也太丢人了……
    栾也的手出现在樊青眼前,手里有两张折好的餐巾纸。
    “只有这两张。”栾也语气不紧不慢。“不行你只能拿我衣服擦了,你挑这款是不是挺防水的?”
    樊青接过纸,擦了把脸才看着栾也回答:“嗯,可以当雨衣。”
    栾也和樊青对视了几秒,走廊里暂时没人,灯光明晃晃的。
    樊青把头抵在了栾也的肩膀上。
    栾也没说话,拍了拍对方后颈。
    樊青垂着眼,余光能看到栾也左手的手绳。
    等病房里的周小姑娘父母到的时候已经快两点,千恩万谢了樊青和栾也,非要给他们钱,两人没收。
    “别骂她,小姑娘受了惊吓,又有伤。”栾也冲着这对父母道,“她老害怕你们骂她。”
    周母泪水连连,冲着他点点头。
    这个时间连夜回雪湖村不太现实,两人在附近找了个酒店凑合一晚,第二天一早再回去。
    今天太累了,洗漱完躺下的时候樊青觉得自己手都快抬不起来了。
    但意识还是很清醒。
    黑暗里隔壁床的栾也没什么没什么动静,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今天医院里和栾也的对话还在他脑子里,以及对方手上的伤疤。
    如果说自己能猜到今天那个女孩是自杀,是因为向导当太久了对于一些不合理的东西的怀疑,那么栾也是怎么猜到的。
    樊青没有问。
    第二天一早两人返程,长途开车,一路上两人都很安静,只有樊青放在一旁的手机隔一会儿震动两下,似乎有消息进来。
    等手机震动到第四遍的时候,副驾驶的栾也问:“有人找?”
    “不知道。”红灯间隙樊青看了一眼手机,愣一愣,转头看栾也。
    “快递。”
    “嗯?”栾也抬头。
    “四五个快递。”绿灯亮了,樊青把手机递给栾也。“应该是你的。”
    栾也盯着那几条取件码看了几秒:“我的吗?”
    “……我没买过东西。”樊青有点无奈。
    “那应该是我的。”栾也笑了笑,“好几天前买的了,这么慢啊,我都不记得了。”
    “偏远地区都得五六天。”樊青问,“要去镇上拿吗?”
    “拿吧,顺便吃个饭。这个时间木阿奶和小乔估计都吃完了。”栾也说。
    转了个弯到了镇上,一路上又收到了三四个取件码。等樊青把所有快递都拿完,刚好塞满整个后排。
    他还没说话,栾也看到那堆大大小小的箱子先震惊了:“这么多呢?”
    “啊。”樊青叹了口气,“你自己买的不知道吗?”
    “忘了。”栾也笑笑,“休息的时候睡不着刷手机,刷到什么买什么,买完就忘了。”
    消费是缓解无意义空虚感的方式之一,但过了那一瞬间,栾也又会觉得这样买东西也挺无聊的。
    樊青看他一眼:“那你……拆开看看吗?”
    栾也关上车门:“回去再拆,先逛逛,找个店吃饭。”
    两人就近找了家店,入座的时候,栾也开口问:“镇上有剪头发的地方吗?”
    樊青一愣:“你要剪头发?”
    “嗯。有点太长了。”
    樊青看向栾也的头发,好像比第一次见面时确实长了一点,被对方随意扎在脑后。
    “有,但镇上的理发店不太行,顶多就是推个平头烫个卷……去市里更好点。”
    “懒得去,也用不着那么高端。”栾也听笑了,“剪短就行。你平时在哪剪?”
    他说得轻描淡写,似乎真的不太在乎。
    买的东西能塞满后座,但买完就忘了。
    休息的时候像失踪人口不许任何人来打扰,出门徒步走三天两晚也不会掉队喊累。
    较真的时候可以走十公里去买新的床单被套,随意的时候又不在乎自己的头发说剪就剪了。
    看起来想一出是一出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举动,但樊青直觉和对方的病有关系。
    “我没去过理发店。”樊青回答,“都是我奶奶给我剪。”
    栾也一愣,目光落在樊青头发上。
    “就用她平时裁纸的剪刀。”樊青接着说,“头发长了就搬个凳子往院子里一坐,围两条旧毛巾,十分钟就剪完了。”
    “真厉害。”栾也边听边乐,盯着樊青的头发。“奶奶手艺挺好。”
    “小时候不行,十来年了练出来了。”樊青也笑了。
    栾也一直乐到老板上菜了才止住:“那怎么办,去找奶奶剪是不是有点来不及了?”
    “其实……不剪也行。”樊青抬眼看着栾也,“这样挺好看的。”
    他说的是实话,栾也应该是他见过的,留长发最好看的男人。
    栾也闻言看向樊青,没说话,只是嘴角弯了弯。
    樊青突然就有点紧张,避开对方视线,随便夹了一筷子凉拌黄瓜:“你要剪的话待会我陪你出去看看,这条街尾好像有一家,开了挺久了。”
    “那就算了。”栾也笑笑,“先不剪了。”
    樊青愣了一下:“不剪了?”
    “不是好看吗?”栾也低下头,开始专心吃饭,“先这样吧。”
    樊青盯了他几秒,跟着低下头。
    吃完饭回到家,木阿奶还在茶室看着电视绣鞋垫,看见栾也和樊青抱着一大堆快递进门,老太太电视都不看了,语气里带着惊讶:“出去一趟,买了些什么啊?”
    栾也抱着东西上楼,抽空把头从一堆箱子里偏出来回答:“不知道。”
    他是真忘了。
    等所有东西堆进栾也房间的客厅,栾也盯着那堆东西,眉头紧皱:“这都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