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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甚至每日都想不顾一切去寻他,又怕情愫滋长酿成不可控的后果。
    李修臣亦绝不容他。
    “小夫人是在想府尊大人吧?”张婶一进屋瞧见她黛眉微蹙,俨然若有所思。
    “不是。”她赤足坐在窗台,自那件事后,身子比往常体热些。纤指轻摇团扇,自带几分闭月羞花的娇媚。
    “搬来府衙可真好,小夫人气色渐佳,人也更精神了。”
    张婶心里润滋滋,府衙不知比那偏僻的留苑要好多少,能住进府衙说明小夫人还有斗下去的资本,自己也不会失了生计,忍不住再打趣两句:“等府尊大人伤好了,必是巴巴的来小筑看你。”
    话音未尽,外头传来砰砰哐哐的声音,阮舒窈垂眸看去。
    楼下,李修臣身姿挺拔,紫色腰封勾勒出瘦挑身形,气质淡然,抬眸间与阮舒窈视线相触。
    张婶见他身后小厮搬来不少箱子,心中一喜,俯身行礼后,颠颠迎下楼去。
    李修臣撇开眸光,冷声道:“今日起,封死小筑通往前院的路。”
    张婶心中一惊,脚下踉跄险些摔倒,忍不住瓮声问:“大人为何要封死通往前院的路?”
    小筑本就偏蔽,七弯八绕鲜有人来,若是将唯一的小路封死,岂不是与坐牢无异。
    李修臣面无表情,负手而立,分明是在等阮舒窈开口说些什么,偏她只静静看着,好似无论李修臣做什么,她都不在意。
    其实阮舒窈明白,她说与不说,结果都是一样的。
    李修臣封路,不过是怕她再像上次一样,自己走出去罢了,他应该是要迎娶林小姐了吧,顾忌自然会多些。
    只是她被封死在这小筑,沈毅之是不是就寻不到她,眸光泛起一丝清忧。
    细微不悦被李修臣尽收眼底,徒然而生的束缚感渐渐收紧,仿佛即将被困住的不是阮舒窈,而是他自己。他很是忌惮这种感觉,移了移步子,不欲久留。
    小院隐匿,高墙环护,再无出路。阮舒窈掩去怔怔焦虑,轻声咳嗽起来:“咳咳。”
    李修臣不太利索的步子顿了顿。
    耳畔柔声莺莺,如沐春风:“大人腿伤可好些?”
    一缕波澜在胸腔躁动,李修臣想,她定是被吓到了,才肯屈服对自己示好,咬牙忍着痛楚,疾步离去。
    他其实并不讨厌这种示好,甚至有些喜欢,喜欢到舍不得封死院落。
    此后,游廊尽头只多了一道下锁的耳门,钥匙由李修臣贴身佩带。
    *
    牡丹破萼,谷雨如丝。
    是日李修臣大婚,彩灯高挂,红烛照喜,宾客盈门,好不热闹。
    鞭炮炸了大半日,轰动整个县城。实在吵闹,阮舒窈亦未小憩,她一遍遍清点这些年傍身的细软,早年穷苦,衣衫素净,值钱物件寥寥,白白蹉跎这些年,等沈毅之带她离去,定然需要盘缠,这几两碎银也不知能走多远。
    府衙堂室,宾朋满座。
    李修臣身着大红喜服正引新娘子进门,幼年他父母双亡,是做篾匠的兄长抚养成人,兄长积劳过度身患隐疾,嫂嫂做了糊涂事还随奸夫跑了,刻板印象烙在稚嫩心里,他觉得妇人薄情犯贱的很。
    纵然饱受轻视嘲弄,他仍自傲不甘人后,昼夜不息的读书,从秀才、举子、及第到如今县府,已然是寻常人不可企及。
    曾在无数个风烛残夜,他向往过今日场景,如何志得意满,令人高看一头。
    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实现了,高门贵女,官运亨通,无限荣光,却独独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惊喜若狂,好似某处依旧空留不满,叫嚣着远远不够。
    余滞淡淡失落,他不禁思索,外人的艳羡赞许,是否真能填补人性的贪婪无厌。
    他也尝到过甜头,那含苞白莲清纯无暇,好似广寒宫冰魂素魄,唯有在她面前,方可诠释妄图攀折之意,自己不过浊骨凡胎,污了她才畅酣,才热血沸腾。
    “一拜天地。”
    李修臣回过心神,脸上笑意耐人寻味,这可是在与林小姐拜堂,为何压抑不住去回味另一个女子。
    “二拜高堂。”
    李修臣望向高堂上座的林御史,恭敬跪拜。
    当初与阮舒窈拜堂,只篾匠兄长一人见证,一无婚书,二无媒妁,几乎都算不上成亲,兄长本分老实,半响只说了句切要好生珍重。
    今日兄长未到,满府气派到底是差了些什么。
    “夫妻对拜。”
    堂下座无虚席,很是热闹,新人躬身对拜。
    林千娇体态丰腴,回身时温风徐徐掀起红帘,视线茫然越过李修臣,余光深深流去,贵客席
    上少年公子剑眉星目,气宇轩昂,惊鸿一瞥间心下骤起波澜。
    少年公子凛目量来,那一眼桀骜难以捉摸。
    林千娇面色绯红,强压下忐忑羞涩。
    那少年完全符合她对世族公子的所有遐想,为何从未见过?眸光流转间隐隐不甘,竟臆度与自己拜堂之人若是他,该有多好。偏偏今日是要嫁给李修臣。李修臣是父亲看重之人,说是必有飞黄腾达的一天,可他家世不好,除了样貌俊朗,太过书生气,文文弱弱远不如那凛冽桀骜的少年威风。
    一对新人各怀鬼胎,在喜娘簇拥下入了洞房。
    前院欢笑不绝,酒过三巡,李修臣醉意愈浓,他有意无意摸索着腰间钥匙,正欲起身离席,宽厚身影直直挡在面前。
    第6章 蕉窗月下服药
    “李大人,恭喜!”钦差刘长庸竟然主动搭话。
    “多谢刘大人。”李修臣恍过神,谦逊作揖:“招待不周,还望刘大人海涵。”
    “我是无妨,无妨。你可看见燕公子了?”刘长庸神色凝重,晃了晃手擒住他的肩,含有几分宿醉模样,略显失态。
    环顾满堂宾客,确无燕公子身影。
    *
    和风布暖,香径无尘1。
    阮舒窈刚擦洗过身子还是莫名燥热,慵懒躺在逍遥椅上,浅浅无眠,孤灯摇曳思绪潮涌,残香氤氲间嗅出一丝别样气息。
    她不禁心中一颤,凝眸望去,依稀可窥其昳丽形貌,仿是点缀了星辰光芒,萦绕淡淡青梅味。
    她勾了勾脚尖,涌动一股潮热,脑海竟不自主意趣,被他拘在怀里的摸样。
    蕉窗月下轻轻描,重重织。
    眼波流转间,沈毅之纷乱撇开眸光。
    “可好些了?”他问的清淡。
    上次医者开了些散热的药,本来还算平静。
    她仰起净白小脸,墨发如瀑。
    寂夜氛围微妙,荡漾的思念仿是悬在空中,轻飘飘的。
    纤纤玉手慵抬,声音软绵:“刚沐浴完,哥哥来得巧。”
    盈盈浅眸蕴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媚态,衬得言辞愈发拨人,话外之意莫过于,‘哥哥当真是来得巧,真是在她沐浴之后来的,还是沐浴之时就已经来了。’
    偏偏她容色清纯,又好似并无这一层意思。
    沈毅之杂念夯沉,深邃眼眸漆不见底,尽力屏住微灼鼻息,缓缓舒开手掌:“董鹤年在门口侯着,新调了几枚丸药,待你吞服,他可进来为你把脉。”
    阮舒窈神情闪过淡淡失落,心下暗忖,他为人正派,胸襟坦荡,断然不喜以色事人者,若他知晓自己意图浮佻,岂不鄙嫌,不觉间面红耳赤,羞人答答。
    “哥哥来时,可有人瞧见?”
    既怕他不来寻自己,又怕他来寻自己被李修臣发现。
    沈毅之神色微顿,仿佛此刻她二人是在行偷腥之事,见她十分谨心模样,大致猜出其中原由,不知如何作答,掌心朝上递去。
    月色朦胧,阮舒窈视线昏暗,隐约能感知男子动作,硬着头皮胡乱向前,猛然一阵钻心疼痛从脚尖传来。
    “呃……”
    受到撞击,桌椅与地面摩擦出刺耳声响,伴一息娇吟,在寂静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还好吗?”他问。
    昏暗夜色在她眼里漆黑一片,这种症状,沈毅之是晓得的。她咬紧牙,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平稳:“没事。”
    *
    小筑门口。
    青衫医者杵立良久,因看不见屋内,只闻细声交谈,主观臆想他二人是在男欢女爱,秋波暗送。不自觉露出一抹笑意,食指抵住眉心,浅浅阖上双眼,正欲自闭五识。
    “董鹤年。”屋内沉音冷咧,好似还残留些许不明意味:“进来。”
    董鹤年微怔,硬着头皮行了进去。
    柔风徐入香闺,烛焰颤颤。
    临窗而立的男子衣衫齐整,笔挺身姿,伟岸背影如峰勾摹。
    董鹤年敛起悱恻臆度,细致目光和着月色投向隐隐摇晃的逍遥椅,一缕薄衫随意零落椅面,虚掩淡淡痕迹,遮去无尽遐想。即时收回目光,颔首作揖道:“公子有何吩咐。”
    “她已含服素心丸,气息尚未安定。”沈毅之咬字缓顿,磁音低沉。
    深闺孤灯如豆,轻纱帐幔慵垂,董鹤年并看不见榻上之人,反是那柔荑纤手,珠白惹眼,他低伏榻前,静心探脉,眉头微微皱起。